疯妃传(131)
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她将要做什么,才会弄得一个月后死去……
想到孟夫人这半年对自己的教导和相伴,沈濯犹豫了起来。
就算,她真的是自己设想的那样……
只要她还没有来得及伤害自己或者家人,是不是就应该原谅她——并且,救她呢?
沈濯咬了咬唇。
要不然,防着,不查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能救她一命呢?
但是……
长勤老是去西市,这分明就是,在传递消息啊……
沈濯辗转反侧。
……
……
孟夫人也在窗下发呆。
花会的日期还没有正式宣布。可是看来一定是在礼部试之后,殿试之前。这个时间段,沈信言只怕连家都回不成。如果那个时候沈濯出事,沈家必定措手不及。
要不然,想个办法,不让她去了?
但这怎么可能?
既然已经这样明确告诉自己,说明自己也暴露了。
如果沈濯不去参加花会,只怕连太后都会不得安宁……
孟夫人抬头捏了捏眉心。
她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发过愁了。
现在,又到了需要发愁的时候喽!
苦笑一声。
青冥走了进来,面色古怪:“禀夫人,刚跟着二小姐从吴兴回来的那位隗先生,使人来问,既然同为西席,不知能不能交流一下?”
交流?
孟夫人挑了挑眉。
哦哦,说是北渚先生的忘年交、小棋友的那位……
不过……
他跟自己有什么好交流的?
青冥顿了一会儿,道:“是荆四来传的话,还问了一句:听说小姐爱吃粽子,有没有这回事?”
孟夫人身子一晃。
外面呼地一阵起了风,吹得窗扇咯吱一声响。
青冥忙起身去关了窗子。
孟夫人低着头,轻轻地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前儿我跟厨房要个粽子吃,他也觉得不忿?”
青冥心里一松,笑了起来:“那位隗先生争吃争喝的,也是好笑得很。”
孟夫人再抬头,已经又是一片淡然:“行啊,那就见见吧。花园子挨着外院犄角那儿,我知道有座松亭。你跟荆四说,明儿用了午食,我散步过去,正好下棋烹茶。”
青冥答应了一声去了。
……
……
沈濯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
曾婶来回话告诉她:“欧阳小姐说,正好,她父亲越级擢了水部郎中,她也要去。到时候一处说话。”顺便又拿了一张外院收到的拜帖给她。
沈濯展开看时,竟是穆婵媛递过来的,想要明日上门拜访。
竟这样密切关注着自家的行踪么?
自己昨日刚回来,今天的拜帖就上了门。
但是沈濯现在的心情没有那么好,不想应酬她。
想了想,沈濯携了帖子去朱碧堂问罗氏的意思。
谁知罗氏也正倚在罗汉床边发烦。
芳菲见她来了,抿着嘴笑:“小姐来开解两句吧。”
沈濯好奇:“怎么了?”
芳菲看罗氏一眼,悄声道:“大爷跟那个隗先生昨儿晚上没聊痛快。刚刚回来了,连朱碧堂都没回,直奔客院儿。三两句话没说完,吩咐人来告诉大夫人:第一,给隗先生把洗墨斋收拾出来,第二,今儿晚上不回内院了,就睡外书房。”
沈濯乐不可支。
洗墨斋是当年祖父要给自己弄的一个书房,父亲却嫌弃他根本就不看书,所以直接就错落成了客房。
如今竟然要送给隗粲予住,怕是转眼就得有个人去迎接祖父的怒火——既然母亲回来了,只怕……
更加上,罗氏刚刚远游归来,夫妻们相聚;昨晚沈信言却四更才回内院,今天又想不回来——对罗氏来说,这大约“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算了,还是救爹爹一命吧!
沈濯叫过玲珑,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走过去坐在罗氏身边,也不说此事,却把穆婵媛的帖子拿了出来递给她,不胜其烦:
“娘,后天就是上巳,我累得很。不想招待她。”
罗氏被转移了注意力,看了一眼,讶然:“这穆家下帖子还分着下的么?”说着,回身从小茶几上拿了一张帖子。
“这是钟夫人的帖子,给我的。说是数年不见,明天想来看我,叙旧。”
沈濯大皱其眉:“咱俩万一有一个人没跟对方商量,回个话答应了,岂不是就等于把她们母女俩都招了来?”
罗氏失笑:“哪里就至于弄这个机巧了?大概是表示郑重罢。”
“娘打算怎么回话?”
罗氏淡淡地把帖子放到一边:“我正要让苗妈妈走一趟,告诉她家一声:你爹要主持礼部试,家里得避嫌。她们家穆大人不是先授了个户部郎中的衔儿么?上巳能见到的。”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一肚子的不痛快都发在穆家身上了?
沈濯眉开眼笑:“这个理由棒极了!”
罗氏心情稍微好了些。
不过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来报:“大爷说,这就陪隗先生去外头吃点儿京城的特色酒菜。宵禁前一准儿回来。”
罗氏转怒为喜。
沈濯偷笑不已。
劝不转神仙爹,还吓不住隗先生么?!
第一五五章 竟是如此!?
第二天午食之后,孟夫人悠悠闲闲地去了松亭,站了一站,看看松林,照照溪水。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却又吩咐青冥:“既然久候不至,咱们回去吧。”
半盏茶的工夫,就算是久候?
青冥不太明白,但还是答应一声,陪着她慢慢地回了煮石居。
至于隗粲予,他根本就热茶点心捧着书,连外书房都没出,问了一句:“去了么?”
荆四一片茫然:“算是,去了吧——”
隗粲予从一片氤氲茶雾里抬眸:“算是?”
荆四皱起了眉头:“就站了站,就走了。还让人说:久候不至。”
隗粲予呵呵了一声,低下头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老毛病了。”
老毛病?
荆四细想一想这个话,吃了一惊:“隗先生认识孟夫人?”
隗粲予看白痴一样看他:“我从哪儿认识她去?我才二十七,她都多大了?”
荆四睁大了眼睛看着隗粲予:“您老才二十七?!”
说出来谁信啊……
啊,啊……好像也是……
荆四仔细打量着隗粲予,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估摸着您十七二十七三十七四十七都长差不多,太黑了,看不出来……”
拥有一张长年累月被山中日头晒成“古铜色”脸庞的隗粲予,闻言正式黑下了脸:“荆四,我今天晚饭要吃京城八大件,都要刚出锅的,烫的,少了一样,我就跟二小姐说你怠慢我!”
荆四哭着认错,求饶。
回到煮石居的孟夫人并没有安然,过了半个时辰,叫了长勤来:“你去一趟西市,买些新花样儿来。标老板那旧的我都吃腻了,一样不想吃了。”
长勤长出一口气,哈哈地笑:“您终于吃烦了!我去给您买新的!”
一时回来,笑嘻嘻地递上了一包卤蚕豆,一包甜酪核桃:“这个是给您的。”
孟夫人欣喜地接过来:“都是新的?”
长勤脆脆地答是,接着又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包来,自己喀嚓喀嚓地吃。
孟夫人眼神一黯:“这个是?”
长勤无辜地看着她:“标老板说蜂蜜花生最近滞销,送了一小包给我吃。没花钱!”
孟夫人的笑容完全收了起来:“那你出去吃。我听着烦。”
长勤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悦起来,但还是连忙逃了出去。
长叹一声,孟夫人伏在了案上。
绾发的老银长钗悄然滑落。
一头青丝如瀑散落,铺在书案上,其中刺眼地,亮闪着几根银丝。
也是。
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何况现在皇后娘娘盯得这样紧,自己若是回去,不等于羊入虎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