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疯妃传(163)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自沈恒住进来,上院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螽斯二字出自《诗经》,取的是祈求子孙繁盛的意思。

沈濯进院子的时候,沈恒正在廊下坐在厚厚的坐褥上晒太阳。院子里的小厮们修剪梅枝,安静怡然。

见她来了,沈恒若有所思的表情收了起来,笑着招手:“来,微微,来太爷爷这里。”

沈濯看见老头儿就忍不住想要玩他的白胡子。今儿索性带了一个小小的白玉梳,倚在沈恒身边,轻柔仔细地给老爷子梳起了胡子,口中却细细地将沈信行往日的行止和如今的大受打击都告诉了他:

“……小叔方直,所以并不觉得我祖父这些年的偏心,对祖母和他们兄弟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这个家表面上的和睦,就是小叔认为最好的样子。

“可如今面对利益,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小叔恐怕是接受不了。我虽然年幼,也不懂那些事。但是小叔这一宿,怕是宿在青楼楚馆了。祖母伤心极了。

“太爷爷也应该能看出来,我婶娘并不是个能劝得了小叔的妻子——就算能,想必小叔也听不进去。

“您去管管吧?如今,小叔已经是您的孙子了呢。

“该打的打,该骂的骂,该讲道理的讲道理。

“这么些年,我爹爹又都在外地为官。实在也没个什么人能好好地教一教小叔。他应该,能听得进去您的话。”

沈恒慈祥地看着她,觉得心疼。

这个家,真是金玉其外啊。

祖父祖母,伯叔三人,伯娘婶母,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姑娘来操心这些事了?

竟然真的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让自己这个已经名正言顺的祖父,去开导开导钻牛角尖的幺孙。

沈恒好生抱了抱沈濯,又随手把自己正在把玩的一个白玉雕马上封侯的玉佩塞给了她,笑着拍拍她的头,道:“好,太爷爷管。”

没人知道沈恒跟沈信行说了些什么,但当沈恒从醒心堂出来的时候,是沈信行毕恭毕敬地搀了他回的螽斯院。

然后,家里再也无人提起这一夜。

倒是沈信行自己,去了桐香苑,又让韦老夫人请来了罗氏,将沈信言的口信告诉她们二人:“大嫂与国公府夫人小姐去吴兴的路上,不是遇见了欧阳郎中么?大兄告诉我说,他家小郎这次的成绩不错。他因与国公府大族兄在宫中恰好见了一面,索性就先跟信美兄提了提。请大嫂在殿试前两三天,安排一日,两家子夫人们见一面,熟悉熟悉。”

罗氏面上一喜:“大郎可说了国公爷是什么意思么?”

沈信行想了想,摇了摇头:“大兄说,信美兄极欣赏欧阳郎中。”

韦老夫人看着幼子恢复了理智精神,心头也就快慰下来,笑道:“大郎媳妇,成不成的,不在长辈们怎么投契,还是在孩子身上。咱们家新近事多,我原也想去一趟大慈恩寺磕个头的。你跟欧阳家、国公府通个气儿,定个日子。咱们也去散散心去。”

罗氏温顺答应下来,又对沈信行道:“三弟终归事忙,若是弟妹心里有什么疙瘩,尽管让她来寻我。我们亲妯娌,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信行认真地答应,道谢,然后告辞而去。

罗氏握了韦老夫人的手,温柔笑道:“娘,您看,咱们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三郎一直都该有一个祖父那样的人来教导才好。大郎毕竟只是兄弟。”

韦老夫人噙着泪点头不已,又呜咽起来:“我的微微宝贝啊,真是个再难得没有的好孩子。”

罗氏低下头,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

若是,微微有个兄弟……

一股无法言说的遗憾涌上了心头。

真的,要不要,给丈夫纳个妾……

罗氏觉得心头顿时纷乱如麻。

……

……

三家子定了三月二十八去大慈恩寺。

朱冽写信给沈濯,说朱凛又闹出了幺蛾子。

沈濯皱了眉,拿着信去问罗氏:“那日邀了姨母没有?”

罗氏愁道:“我正在想着要不要邀她一起去。毕竟她看着梅姐儿是一万个喜欢。可那时,她毕竟曾经露过要娶涔姐儿的意思,这若是去了,只怕跟国公府的人起冲突。”

沈濯索性把信递给了她:“表姐给我的。”

罗氏诧异,一眼看见,惊诧莫名:“凛哥儿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心思了?竟然拿着清江侯的恩荫,好好的京城卫军不去,偏要跟着去西北?”

沈濯见母亲竟一无所知,沉默下来。

太子未立,京城波涛暗涌。

京城十六卫,不论进了哪一卫,万一皇子们争储,都逃不了站队的命运。

朱凛不算个有脑子的人,若是卷了进去,怕是清江侯府就休想脱身了。

而她家那个侯爷姨夫却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

这个时候将朱凛送往西北军中,只要他吃得了苦,凭着老侯爷在军中的遗泽,以及陈国公这样拐着弯儿的姻亲的照拂,朱凛保住一条性命,平平安安在大事落定后回京承爵,的确是一条最稳当的路。

可以理解。

只是,这件事,她家那位大姨妈竟然没有告诉堂妹,却有些怪异了。

难道,罗夫人也不知道?

沈濯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隗先生说,她最近皱眉太多,小小的年纪,若是眉心上就出来两条悬针纹,那以后可就甭想顺顺当当地嫁出去了。

“咦?兰州?你信芳伯不就是要去兰州么?”罗氏睁大了眼。

这个……

第一九四章 最后一面

沈信芳要出外任沈濯知道,但是去哪里,她可真没听说。

罗氏细细告诉她:“你刘家伯母不是出去嚷嚷了两回涔姐儿的事情么?你信美伯急了,你信芳伯护媳妇,国公爷也是没了办法,托到你爹爹跟前。

“你爹爹替他们家把这事儿跟皇上说了,皇上感慨了半天,说要给你信芳伯个好地方。偏你爹爹多事,说你刘家伯母那性子,去了好地方反而惹事,最是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妇人。

“皇上这才下令,让你信芳伯去安西都护府做个司马,额外赐了个四品宣威将军。

“前儿我们去国公府时,有人恭维她如今也是四品诰命、将军夫人了,她还美得合不拢嘴呢。”

沈濯耸了耸肩。

这也挺好的,求仁得仁么!

罗氏叹了口气,把朱冽的信还给沈濯:“可是我听你祖母说,你信美伯开出的条件,却是让他一家十年不许还京……”

十年!

沈濯睁大了眼睛。

十年后说不准新帝都登基了!

这是完全让沈信芳离开了权利中枢啊!

转念一想,沈濯赞叹不已:“国公爷和信美伯都对信芳伯很好啊!刘伯母是个添乱的好手。若是信芳伯不休妻再娶,他顶顶好一辈子都不要搅进朝堂是非中去,离得越远越好。”

不然,就连陈国公府,都未必能逃得开那一个大嘴巴劫。

罗氏也醒悟过来,笑道:“这倒是了。”眨眨眼,忽然又道:“明儿我给你姨母送信,让她也带着孩子去吧。你爹爹他们只怕不少事情都没告诉咱们。我估摸着,凛哥儿去兰州这个事儿,是他们几个人说好的。”

他们,几个人?

沈濯一想,也跟着笑了起来:“姨夫拗不过凛表哥,大约就会找人打听故旧帮忙。如今,还有谁比信芳伯更合适托付的呢?”

原来朱凛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沈濯笑嘻嘻地回去给朱冽回信。

朱冽拿着她的回信就去找罗夫人:“这事儿母亲知道不?”

罗夫人这才知道长子已经定了去向,且三月二十九日就要起行。

从来没觉得心里有这样慌张,罗夫人伏在枕上一直哭到朱闵带着朱凛回到家。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忍不住……”罗夫人拉住朱凛就不肯再松手。

朱凛好生安抚了她一番,又说了些自己日后光宗耀祖之类的话,方小心地问:“娘,我二十九出发,二十八那天,您能不能带着我去大慈恩寺烧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