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妃传(28)
鱼昭容看了她一眼,也笑了出来,问:“临波呢?”
阿淇回头眺望了一下殿门口外头,笑道:“小公主要去找三皇子,二公主就抱她去了。”
鱼昭容听了这个“抱”字,皱眉抱怨:“临波太宠嬛儿了。”
阿淇手里收拾着皇上送来的各种小物件,笑道:“二公主疼弟妹,满皇宫谁不知道?当年怎么疼三皇子的,如今便怎么疼小公主。便是前些日子跟着您去梅妃娘娘那里看两位小殿下,不也是比旁人都格外地轻柔小心么?”
说到这里,鱼昭容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是临波是个什么托生的,就好似生来就会带孩子一般。”
阿淇听了笑着称是。
鱼昭容自己的笑容却又敛了一些,低声道:“何止会带孩子,还会照看老人呢……”
阿淇手里顿了顿,命小宫女们把东西都收好,又传了饮子,方轻声笑问:“二公主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小公主,这难道不好么?”
就连去望慰讨好太后、太妃,也不曾撇下袭芳公主自己前往,这样的孝悌,任谁还能说出个不字来?
鱼昭容摇头:“太妃就不提了。太后娘娘呢?先帝跟太后娘娘感情深厚。先帝一去,太后娘娘就缠绵病榻。近半年来,因为她时常带嬛儿去玩,太后娘娘的病情好转了。
“皇上是高兴了,可皇后娘娘就不高兴了。中元节上,不是大大地给了我一个没脸么?我倒罢了,因为这个,嬛儿天天被安福欺负……”
安福是当今帝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儿,故十分得宠。
阿淇看着鱼昭容叹气,笑道:“我的娘娘啊!您可真是天下第一个疼孩子的娘!难道在那之前,大公主不欺负人的?别说小公主了,便是当年三位皇子和二公主,哪个没被她欺负哭过?再说,当年不就是被她欺负得受不了了,二公主才躲来咱们殿里说什么都不走的?”
说到这里,鱼昭容回忆起旧事,莞尔一笑:“说的也是……”
那时候三皇子还没过四岁生日,临波公主拉着他逃命也似冲进了昭阳殿。
袭芳公主下生不过百天,昭阳殿一个个宫女内侍如临大敌,哪里敢让她们姐弟进去?
临波公主放声大哭,哭得刚当了母亲的鱼修媛软了心肠,命人放他们进来。
临波公主却又不肯马上进殿,非要打了水来,给自己和弟弟都洗干净了手脸,又抖了衣服上的尘灰,才进了内殿。
行了礼,鱼修媛不过三两句话,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心翼翼的小姑娘,命她到自己身边坐。
临波却又不肯,说着话就红了眼圈儿:“我娘就是生了弟弟没调养好,所以死了。娘娘要格外当心。我从外头来,别脏了娘娘的坐褥,害您得了病,那我就……”
鱼修媛看着自己被乳母嬷嬷宫女丫头环绕的女儿,再看看站在地上的两个瘦瘦的、惊魂未定的姐弟,恻隐之心大动。擦着泪命人给他们二人上茶拿点心,又问吃饭了没有。
临波那时才六岁,什么牢骚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道谢。
三皇子年幼,只知道紧紧地攥着姐姐的手,睁了大眼,羡慕地看着小小的袭芳公主……
鱼修媛当时就被那个眼神儿看崩溃了。
那天晚上,皇上来看望袭芳,就被鱼修媛软语说,当了娘才知道皇后娘娘辛苦,清宁宫里竟然三个皇子两个公主,怕是要累坏了。
皇上岂能听不明白?过了几天,晋了鱼修媛为昭容,命她抚养二公主和三皇子。
临波进了昭阳殿,白日里什么话都没说。晚间回房睡觉之前,跪在鱼昭容床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鱼昭容从回忆里醒过了神儿,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自嘲地笑笑:“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啊……”
正说着,外头三皇子的声气已经响了起来:“母妃,袭芳呢?”
第三十七章 你在我梦里的样子
另一边,沈府。
沈濯沉沉睡去。
梦里模模糊糊的,似乎一直有一个人的脸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这个人是……
看着很眼熟啊……
很——俊朗。
这谁啊这是?!
竟然这样嫌弃、怜悯、不耐烦地看着自己,好似自己是个全天下最没用的废物,最傻叉的智障一样……
嘿我这暴脾气!
前世被别人这样看着也就罢了,怎么这一世自己都这样聪明伶俐、生而知之了,还有人敢这样看着自己?
我的宅斗技能点难道还不够让你们刮目相看吗!?
你是不是找打……
“这是三皇子,姓秦名煐,未来的翼王,你命定的夫君。”
沈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清清楚楚地回答。
她被这个消息吓得傻了眼。
半天,沈濯猛地跳起来大喊:“你放屁!你放屁!你放屁!!!!”
这就是自己刚刚在红云寺里遇到的那个狂妄冷漠霸道的声音,那个祖母、姨母和母亲口中几乎不可能继承大宝的,在宫里已经没有生母可以依靠的,注定要当个闲散王爷的——三皇子?!
不不不!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夫君?!
祖母和母亲分明就想让自己离他远远的,分明就不想让沈家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至于自己,不是已经躲开了他,还认为绝不可能有交集么?
——等等。
好似就是从自己想到不会跟他有交集开始,自己才开始头疼的?
那也就是说……
沈濯迟疑了。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融魂时,“看”到的那些未来的事情——
他,他真的就是那个……
那个让自己成亲第二天就被庶子扯着裙子叫“母妃”、那个看着自己流产也无动于衷、那个把自己生生逼疯了的,自己的——夫他妈的君!!!
沈濯觉得一阵狂躁,暴怒。
眼眶里一阵酸涩疼痛,手紧紧握成了拳,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毫无征兆地,床上躺着的沈濯猛地睁开了眼睛,满目赤红。
守在她身边的六奴又惊又喜:“小姐,你醒了!”
原本直挺挺地躺着的沈濯,一脸冰寒,突地坐了起来!
自打到如如院那天起,六奴从不曾见过沈濯这样的表情,心底一股恐惧寒浸浸地漾上来。
六奴根本就不敢去碰沈濯,手指抖着挡在唇前,颤声喊她:“小姐,你,你到底,醒了没有……”
沈濯冷冷地盯着虚空。
从眼神到身体,散发出无人能挡的杀气。
——如果曾经的那个时空有人在侧,就会发现:这是每次沈濯被人欺负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出手打架前夕,才会有的“变身”过程。
这个过程一旦完成,沈濯就会成为那个号称“吴兴女魔头”的打架之王。
六奴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
忽然,沈濯重新闭上了眼,软软地又倒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地,重新柔和,重新娇憨,重新变成了那个十二岁的沈府千金的样子。
吧嗒吧嗒嘴,抱紧了被子,香甜地睡去。
孤身守着沈濯的六奴只觉得窒息一般,软倒在了地上。
沈濯只觉得,有人轻柔地抚平了自己冲天的怒火。
“别急啊。事情才刚刚开始呢。你可以试着去改变这一切啊。你跟原来那位翼王妃不一样,你这样聪明通透,你可以避开那个倒霉的命运……”
嗯,这话有道理。
渣男不嫁就是了!也就不会被折磨疯掉,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伤痛气病之后撒手人寰,父亲也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测的举动……
咦?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愤怒?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那一切一样。
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原身不就是才十二岁而已么?自己又怎么会看得到那些未来的事情?甚至,还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哀恸、绝望、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