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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401)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沈濯静静地听着他说。

这就是皇宫。

这就是那座可怕的孤独的城。

少年的侧颜像神仙一样好看。

浓漆如墨的剑眉,熠熠发光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曲线分明的唇角。

从额头到下巴的那一道道梁,山一样起伏,英俊到这个时代最出色的画笔都未必能描摹到准确传神。

少年还很善良。

已经很睿智。

很沉稳。

很好。

可也已经有了野心。

他要抢那把椅子。

不然,他不会提出要去瓜州坐镇。

他既要保家卫国,又要兵权威望——他想要那把椅子。

沈濯垂下了眼帘。

可我,还没想好。

沈濯忽然站了起来。

秦煐停了下来,有些奇异地抬头看她。

“如果不是湛心大师,那就只能是老喻王,先帝的幼弟。可老喻王并没有男丁传承。而且,老喻王唯一的骨血,他的外孙女姿姿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的品性我信得过。她不会出身于一个阴谋之家。”

沈濯静静地看着秦煐。

“你家太乱了,一团麻,一滩泥,一泡污。”

秦煐心头蓦地一紧,情不自禁跟着站了起来,脸色微微发白:“净之。”

他站起来,沈濯就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我爹说你很好。他说他选你。可是我不喜欢皇宫。”

沈濯把话痛痛快快地说透了。

“我知道,我知道!”秦煐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急切。

沈濯静静地仰头看着他。

在她的目光下,秦煐只得慢慢地闭上了嘴。

“信,我不回了。你去跟彭吉说吧。这件事,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我留在洮州。小姑父在挣钱上有些欠缺,打仗整顿地方,都需要钱。我留在这里帮他挣钱。

“洮州边塞的漠门军,北边河州边塞的天成军,南边叠州边塞的石镜军,一直到剑南道。这一条线上可靠的人,我会跟爹爹要名单。军队上我插不上手,但是,这三支边军的军饷,我可以保证,我能掐得住。

“但是,再往西、往北,就要你自己来了。信芳伯肯定信得过,但他妻子是个小家子气的贪心人,你要注意点。”

“阮先生的人我都给你带走。他们比我的人强。我手里有一位简伯,就是这次去武州传信的人。他是老清江侯的亲卫,怕是不会肯跟你走,所以,没办法了。但是我的人里,我把江离和国槐给你,他们俩是最好的。”

“你……自己保重,活着回来。”

沈濯退后半步,恭敬地朝他屈膝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融入了外面那一片亮闪闪的阳光中。

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亮得让人睁着眼也看不到。

秦煐只觉得一阵眩晕,伸手扶住了桌子。

第四八九章 黯然销魂者

彭吉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都在嘲笑秦煐的心理承受力:“就这么点儿事儿就脸色惨白了?你这还是被打击得不够啊!”

他以为秦煐是因为他被追杀一事无法理顺在纠结,背后的人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早晚那家伙会再次跳出来的啊!到时候再决一死战就是!

但秦煐沉默了许多,对他的挑衅不再有回嘴的心情。

“我说,要不你跟我回武州吧?你说的这些,虽然我能转述,但毕竟不能探讨。到时候,你和我爹、曲伯爷之间的交流,难道都靠我这么一趟一趟地跑么?朝里宫里,前尘旧事,还是你自己跟他们说比较合适,你说呢?”

彭吉拼命鼓动秦煐跟他走。

“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的驻扎地应该在鄯州。明日一早起行,我们一同出发。朱小侯爷回兰州,你去武州,我从河州走,去鄯州等他们二位。”

秦煐淡淡地说。

彭吉眼睛一亮:“这样好!”

又冲着他挤眉弄眼:“那今儿你还有工夫跟你那小未婚妻道别。我去补个觉,不扰你。”

又摆摆手拒绝了施弥的招待,果然回了自己的下处,昏天黑地地睡了起来。

道别……

秦煐紧紧地抿着唇,看向洮州府衙的内宅。

她那时一屈膝,就是道别了。

而且,是很坚决的,明确的,拒绝了。

秦煐坐在椅子上,望天,发呆。

……

……

隗粲予早就察觉了他的不对劲,遣人去内宅寻了玲珑说话。

玲珑正急得团团转,听见有人叫,离弦的箭一般就飞到了门外,一见隗粲予,双手合十晃一晃:“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您可算想起来找我了!”

隗粲予惊讶:“出事了?”

“可不是!”玲珑跺着脚,悄悄地把沈濯和秦煐的对话都说了,急着问道:“先生,这可怎么办才好?!”

事情又回到了老路上!

小姐又开始嫌弃翼王殿下的皇子身份!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隗粲予捻着须想了许久,笑一笑:“虽然看似回到了起点,但其实并不是啊。”

玲珑一愣:“不是?”

“当然不是。小姐之前可是对三爷并无一丝好感,甚至还觉得以三爷之蠢,沈家会被他连累。所以才咬紧牙关不肯跟三爷有交集。”

隗粲予微微地笑,“可现在,小姐不仅肯帮着三爷,而且,还把自己最厉害的护卫人手都要送给三爷。

“这是好事儿。”

“可为什么我瞧着三爷好似更加灰心了?”玲珑不解。

隗粲予笑了笑:“一时灰心而已。别担心了。小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三爷那里,我去看看。”

……

……

“三爷,我们小姐的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您该放手了吧?”隗粲予笑得有些吊儿郎当,坐在秦煐对面玩扇子。

秦煐有些冷漠地抬头看他。

“我说过,净之不肯沾我秦家这个泥潭,我明白,理解。”

隗粲予挑眉:“然后呢?”

“但是她和她爹爹从一开始就身在局中,若不是我,便会有他人。与其是他人,还不如是我。”

秦煐重重地吐了口气出来。

“啊呀呀!都到了这一步了,三爷还打算死缠烂打么?”隗粲予双眉乱抖,满脸惺惺作态。

“你那表情假得连府衙的耗子都没眼看了。”秦煐朝天翻个白眼,转开了脸。

隗粲予呵呵地笑,恢复了正经:“我们小姐心思顽固,极难动摇。三爷若是只想要个明媒正娶,那便只需要一纸赐婚。但若是想要琴瑟和鸣,那就非坚韧不拔不可了。”

“净之不是寻常女子。”秦煐说了这样一句。

返回头来,又冲隗粲予抱拳欠身:“我须得离开,才能再回来。净之胆子太大,先生酌情劝着些。对我等来说,这世上太多的事情都是未知的。她自己说的,已知的问题不是问题,未知的才是。若非十分确认,先生请勿让她轻易涉险。”

说到这个,隗粲予有些无奈的摊开双手:“我哪里管得住她?只能应承三爷一句话:我必尽我所能。”

拜托不管用,秦煐换了威胁。

“嗯。净之不是说过?先生是她的西席,她在哪,先生在哪。”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隗先生你只怕也就跟着三长两短了。

隗粲予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小的孩子们,都开始对先生不敬!还威胁得都这样轻描淡写、理所应当!”

真不愧是天赐的良缘!

哼!

……

……

朱凛一直到临走,也没找到机会单独跟沈濯说话。

但是当着许多人,沈濯来给他们送行时,倒是眉目带笑着跟他亲切地道别:“凛表哥你要给姨母写信啊!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样躲着姨母,可够得上不孝的罪名了哟!”

朱凛被表妹教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红着脸答应,又道:“微微,我也会给你写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