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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45)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屋里除了被孟夫人当做背景板的书架之外,只有三张条案、三个坐垫。

一张大黑檀是孟夫人的,桌上有笔墨纸砚,有两摞书。

两张小黑檀是沈濯和沈溪的,唯设着笔墨纸砚而已。

孟夫人跪坐在自己的条案后,一板一眼地授课:“……长安城内一百零八坊,僧寺六十四,尼寺二十七,道士观十,女观六,波斯寺二,胡袄祠四。

“前隋大业初年,长安共有各类寺观一百二十间。

“本朝太祖有命:寺庙等物,可减不可增。所以到得今日,仍旧是这个数字。”

沈溪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儿,等孟夫人话音一停便问:“先生,这个我们学了有什么用?”

课堂接话茬儿,沈濯从小学开始就是第一把好手。

当下接声便道:“聊天。”

孟夫人却定定地看了她二人一会儿,漠然道:“无用。我教的东西,都是无用的。学不学的,随你们便。”

沈溪歪着头,一贯的天真神态:“不可能真的无用罢?先生是大才女,教给我们的东西肯定有用。”

沈濯现在对二房的人都是冷冰冰的,闻言,忍不住呛了一声:“有用有什么好?庄子说,山木自寇,膏火自煎,伐桂割漆,皆因有用。

“我承儿若不是男丁,只是个无用的小女娃娃,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噩运?

“我宁可学无用之学。请先生教我无用之学便好。那些有用的,都教给三妹妹罢!”

沈溪的脸色变了数变,勉强挤了一丝笑,小声道:“二姐姐,不关我事啊……”

孟夫人看了看沈濯,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去。

小姑娘心思太重,又控制不住七情上面,这可不好。

“二小姐,课堂学业而已,你迁怒做什么?你修行未满四十九天,看来效果不佳。罢了,今日回去,抄《兵典》一卷,自己反省吧。”

沈溪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孟夫人一眼。

孟夫人却没理她,低头继续看向案上绢册。

正在这时,青冥突然转了进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等呼唤就在授课过程中走了进来。

“启禀两位小姐,老太爷在桐香苑,与老夫人说了,明日便去归海庵接大小姐回来。”

第五十六章 哦,我不教庶女(修)

青冥话音刚落,沈濯一拍条案便站了起来,怒容满面。

简直是白日做梦!

那是杀死原身的凶手!

现在没弄死她是自己还没找到恰当的时机,怎么竟然想让她就被关了几天,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回来?!

门儿都没有!

沈溪也吃了一惊。

怎么,韦老夫人都没能阻止沈老太爷么?

尤其是,沈簪谋害沈濯可是证据确凿啊!老太爷连这个都不在乎么?

孟夫人眉毛丝都没颤一下,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长安营造图:“坐下。”

臭妮子们!

自己拿着万人难求的宝贝给你们讲长安地理志,你们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沈濯硬生生地把一口气咽回去,规规矩矩坐好,却仍旧抬头问青冥:“祖母还好?”

青冥欠身:“二小姐稍待,婢子还有话没说完。”又转向孟夫人,“所以老太爷让婢子知会夫人一声,明日大小姐回来,还请夫人用心教导。”

孟夫人看了青冥一眼,哦了一声。

青冥这才回沈濯的话:“刚收到消息,大老爷再有三天就能到家。老夫人刚跟老太爷吵起来,听说了就不说话了。”

沈濯也哦了一声。

嗯,沈信言回来,那就一切好办了。

沈溪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纸。

听说前唐时倒是已经有了草纸,只是粗糙得很。

本朝立朝后,太祖嫌竹简太沉,勒令国子监和史馆将所有的典籍都抄在纸上。他拿着看起来方便。

不多时,便有能工巧匠改进了造纸之术。

但便是到了今天,一般人家用的纸也都泛着土黄,难看得很。

而孟夫人授课,张嘴便点:“非宣城纸、徽州墨、湖州笔不用。”

宣城纸白如素,细如帛,吸墨融墨极好,乃是贡品。

这等物件,自己在二房,是见不着的。

倒不是因为二房没钱。

而是,二房不读书。

沈信诲认为,把钱浪费在这种东西上,无聊。还不如给姐儿们打几样光鲜的首饰,做几身漂亮的衣服。

冯氏亦以为然。

但沈濯的身上已经很久不见新首饰了,衣服也都是公中做的。

她却有好多宣城纸。

她的书房里听说徽墨、湖笔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

这就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和刑部令史女儿的区别吗?

沈溪的思绪飞得远了些。

再一回神,孟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收拾书册。

沈溪有些呆滞:“夫人,今日的课程已经完了么?”

孟夫人哦了一声,道:“不是。我不在你家教了。”

沈濯眉梢一挑。

这是……

替自己出头么?

孟夫人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随意地解释:“青冥,你去跟沈家老太爷说一声。我不教庶女。”

不教庶女?!

这是什么规矩?

沈濯和沈溪都若有所思。

青冥愣了好半天,方道:“还请夫人明示。”

孟夫人打开角落里自己的书箱,把书册一本一本仔细放回去,漫不经心地说:“我在宫里大半辈子,教出来的不是各局的丞令,就是各宫的掌事。就算是皇子公主,也不是没教过。

“如今你们沈家,一不是宗室,二不是勋贵。最有出息的大老爷,也不过是个正四品下的侍郎。”

孟夫人收拾好了,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呵呵一笑:“你们家一个那样的庶女,也配让我来用心教!?”

扎着手去盆架上洗,她就像是忍不住似的,口中喃喃:“其有心恙乎?”

沈濯冷哼一声。

说得没错!

让宫里出来太后亲封的三品女官去教一个令史的庶女——沈老太爷还大言不惭地让一个婢女还“知会”,还牛皮哄哄地让人家“用心教”!

孟夫人没有翻脸、直接拂袖而去,已经算是给足了陈国公府和韦老夫人面子了!

青冥把未尽台词听得清楚明白,转身去了上院。

当着给沈老太爷揉肩说悄悄话的鲍姨奶奶,把孟夫人的话一字不改地如实叙述一遍。

沈老太爷终究是县尉出身,对话外音格外留意,皱眉问道:“她说,一个那样的庶女——她是什么意思?”

青冥也没有什么羞惭恐惧,平静地说:“大小姐两次谋杀二小姐未遂,并在归海庵留下签字画押的供词的事情,夫人尽知。”

什么!?

她尽知!?

这孟夫人可是刚刚才从宫里告老,她是陈国公府引荐的,她的好友同僚在官宦人家教导小姐的可不在少数……

沈老太爷的身子轻轻一抖。

她现在离开沈家,旁人问起她为什么刚来两个月就走,她若是把缘由都说了……

到时候别说沈簪,只怕沈信诲也会折进去!

……而且,沈溪沈佩会极难说亲!

再加上长子一定会因此跟自己翻脸……

沈老太爷终于对接回沈簪一事不那么坚定了。

挥手让青冥退下,沈老太爷忍不住埋怨鲍姨奶奶:“你说你天天在家守着簪姐儿,怎么就不能管好了她?我都说你那侄女儿就是个棒槌,让你一定亲自管着簪姐儿。你怎么就不上心呢?”

鲍姨奶奶抹起了眼泪:“我还要怎么上心?她是庶女,人家正经的娘是冯氏。冯氏又不拿我当回事。我能教的都教了,可也不能像你那正妻一般,特特地请了宫里的女官教给她规矩。总归是我没用,我身份低微,我一个贱籍的姨奶奶,教不好你心坎儿上的长孙女!”

沈老太爷皱眉无奈:“她一个女娃娃,不就是要跟着你学怎么跟妇人们相处,怎么整理家务。当年韦氏那样气盛,你不周旋得好好的?旁的学来做什么?讨不得男人的欢心,不就是在后院里当个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