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妃传(48)
鲍姨奶奶一脸的苦大仇深,穿着刚刚在地上拍来滚去的宝蓝色绣大红牡丹花的绸面长袄,白色罗裙,端着一个小漆盘站在榻边,漆盘里头搁着一盅热气腾腾的茶汤。
下人挑起门帘,沈老太爷进了门,两条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这在做什么?”
韦老夫人只欠了欠身,便闲闲说道:“我心伤金孙,缠绵病榻。儿媳们不是病就是忙,所以让我的奴才来服侍服侍。”
你的奴才?!
沈老太爷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说什么?!”
鲍姨奶奶趁机委屈得两泪盈盈:“老太爷……”说着,手上却有意无意地一歪!
那盅热热的茶汤直直地落在了韦老夫人的身上!
跟在后头的沈濯轻蹙眉头。
鲍姨奶奶这是找死么?
果然,沈濯这一念还没闪完,韦老夫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那只茶碗,照着鲍姨奶奶的脸就砸了过去!
口中还厉声喝骂道:“贱人!你还想谋害主母!别以为你养了儿子女儿我就不敢发卖了你!昔年酒楼里使出来的下作招数,当我真是瞎子傻子么?来人,给我拖下去,掌嘴!”
家下人答应了一声,被沈老太爷一眼又都瞪没了动作。
鲍姨奶奶根本就躲不过那劈面而来的茶碗,正觉得额上一阵刺痛,就听见了韦老夫人的话,顿时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手滑!”
韦老夫人一口呸在她的脸上,喝道:“你也配自称妾身?你一个下贱的歌姬,不过是我家的奴才而已!我不过看着往日里家富人宁,给你儿子三分薄面,让你偷偷闲散。你倒好,蹬鼻子上脸,还真拿自己当了良人了。我告诉你,我明儿乱棍打死了你,也不过是拿着老太爷的名帖,去衙门里消掉一个名字而已。”
沈老太爷终于忍不住了,喝道:“好了!既然知道要看在诲儿份上,你那话就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韦老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掀被坐起。
众人都以为韦老夫人是要起身换衣——她身上的袄儿已经都染满了茶渍,显然是要废了的。
谁知韦老夫人坐正了,扬起右手,端端正正地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鲍姨奶奶左脸上!
鲍姨奶奶被打得身子一歪,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脸还没完全转回来,韦老夫人反手又是一掌,又抽在了她的右脸上。
韦老夫人用的力量不可谓不大。鲍姨奶奶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了十道指痕!
——瞧见了正脸,众人这才发现:鲍姨奶奶的额头被砸破了!鲜红的血也流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沈濯却一眼便瞧见了沈老太爷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狰狞!
仗着个子小,沈濯一侧身便挤到了韦老夫人跟前,面对着鲍姨奶奶和沈老太爷站好,恰好把韦老夫人挡在了自己身后,指着旁边的几个媳妇婆子高声喝道:
“你们几个造反啊?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老夫人满身是水没看见吗?快不赶紧给她老人家换衣裳看看烫着没有?”
又冲着沈老太爷不客气地逐客:“祖父便有天大的事也先等等。我祖母被开水热茶烫着了,须得换衣上药!请祖父外头坐坐。”
甘嬷嬷这时候也挤了过来,不卑不亢地往沈老太爷身边一站,欠身道:“老太爷,您请。”
沈老太爷运着气,亲手扶起了已经懵了的鲍姨奶奶,走了出去。
等一出内室的门,鲍姨奶奶这才似从梦中惊醒,回手抱住沈老太爷,嗷呜一声就哭了起来:“妾身进沈家三十余年,今日是头一遭挨打……”
沈濯在屋里安顿了韦老夫人,立即掀了帘子出来:“我祖母还差三年就耳顺之年了,今儿也是头一回被一个奴婢泼了一身的热茶!鲍氏,此事我们正要论一论,该如何处置你才得当!”
说完,又回过头去高声吩咐仆妇们:“既然都烫红了,还不去拿药膏?!”
一个沈府,难道就听这个死丫头一个人做耗不成?
沈老太爷气得手脚都抖了,高声喝道:“沈濯!你给我立即去祠堂里跪着!”
沈濯冷淡淡地看着他,向前一步,叉手问道:“孙女有一事不明,还请祖父示下。”
沈老太爷以为她要强词夺理,沉了脸,坐到外间上首花梨高背椅上,哼道:“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沈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知这太子詹事府少詹事是个什么职衔?”
沈老太爷皱了皱眉,捻须道:“正四品上。单论品级,还在你父亲之上……”
沈濯直起了身子:“明日我有一旧友来京,已经送了信,让我去城门迎候。其父入京侯职,正要在明年开府的太子詹事府里,任少詹事一职。”
沈老太爷的眼睛越瞪越大。
太子詹事府?
有了太子詹事府就意味着要有太子——皇上终于要立储了?
这么说,前头说给皇子选妻一事,竟是真的?
成家,立业!
所以娶妻之日,便是太子正位东宫之时!
只是——这件事,家中第一个知道的,竟然是沈濯这个黄毛丫头?
他顿时满脑子的纷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六十章 夜宴(修)
而沈濯,则微微垂眸:“明日孙女要去接人,跪不得祠堂,挨不得训斥,伤不得心,饿不得肚,也,听不得鸡零狗碎、胡言乱语!”
眼神一转,眯着眼看向鲍姨奶奶:“至于鲍氏妄图烫伤我祖母一事……”
沈老太爷连忙断喝:“鲍氏!你这样无礼!呃,嗯,那个,念在你已被老夫人亲手惩戒,还不快滚回去春深斋反省?!扣月例半年,禁足一个月!快,快,快走!”
沈濯礼貌地把沈老太爷也赶出了桐香苑。
“听说今儿酉正要给祖父接风,合家在桐香苑的小花厅聚宴。天儿不早了,院子里须得赶着收拾打扫。祖父在这里也不便的,不如且回上院去歇着吧。”
韦老夫人在内室听得清清楚楚,扬了扬嘴角。
她自然是没烫着的。
这个机会是她故意给鲍姨奶奶的,自己怎会没做了最妥当的防护?
一件旧衣裳而已。她还不至于在乎那个。
晚间聚宴,谁都没那个心思,大家默默的把饭用了。沈老太爷意思了几句话,就算完了。
寿眉悄悄地出现在韦老夫人身后,看着沈濯轻轻颔首。
沈濯瞥见,松了口气,当即起身告辞:“我去看看我母亲。”
韦老夫人忙命寿眉:“夜了,去那边的路不好走,你陪着二小姐去。”
寿眉正中下怀,低头应是。
沈老太爷索性也就挥手散了席。
一路无话。
罗氏吃了药,已经安稳睡了。沈濯叮嘱芳菲几句,便回如如院。
寿眉索性跟着她又回去,在内室坐定,两个人安生说话。
“……二小姐,真的没再查出旁的人了。”
沈濯沉默下去,半天,问:“如何那天恰好花园里便将所有人都遣走了?”
寿眉解释:“头几天洒扫的便告假,就那半日不在。剪枝修叶的因是两三天修一回,头天园子里的修剪完,便被命第二天把外书房旁边的冬青梅树都剪一剪。
“新来的菊花珍稀,搬花的时候便没照着往日的规矩一人一盆,而是两人一盆架走的。
“西边原本有两个守门的。赶巧我们院子跟醒心堂中间的那一段路上,夜里被风吹掉了几根枝子,落叶厚了都盖住了。三小姐差点儿摔在那里,所以贝嬷嬷随口招呼了她们去帮忙收拾一下。”
沈濯正轻轻摩挲着暖炉的手指一顿:“沈溪也在那里?”
寿眉忙道:“贝嬷嬷瞧见她了的,一直在醒心堂旁边的摘花儿。”
沈濯沉默了下去。
“谁指派的修剪外书房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