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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65)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韦老夫人却同时沉声开口道:“老二媳妇御下不严若此,难道还能接着执掌中馈不成?你这是想让旁人说沈家根本就没有是非尊卑,还是想让阖府的下人都欺负她?老二媳妇,明日便都交还给老大媳妇。以后不要再换来换去了。老大媳妇若是再有事情,便拿来给我代管。”

冯氏早就不想再蹚这趟浑水,干脆利落答应一声。

罗氏看了冯氏一眼,低头应是。

沈老太爷张口结舌,却又无言可反驳。

他只一怔的工夫,韦老夫人和沈信言母子连心,竟同时站了起来。

韦老夫人看了长子一眼,板着脸,老借口:“我累了,两个儿媳也坐不住,都回去吧。老太爷若是还有什么训示,便带着孩子们书房去说。”

韦老夫人“还有”二字咬得格外严重,沈老太爷却没心思深想,他迟疑的是:不当着老夫人,沈信言是真敢怼死沈老太爷啊!

沈信言立即叉手答应:“是。连日里事情多,母亲还请保重身体,早些歇息。”

韦老夫人慈爱地看着长子,几乎想要上手去抚他的脸庞:“我儿明日一早还要长行,那边又有公事如山等着你办,也要早些睡。耽搁了差事,岂不辜负圣恩?”

沈信言深知母亲的意思,长揖到地:“母亲有令,儿子敢不惜身。”

沈老太爷一听这话,有点儿慌张,忙一把拽住沈信言的袖子:“大郎,我还有事跟你说。”

沈濯冷漠地看了沈老太爷一眼,一声不吭,扶着罗氏就出了桐香苑。

罗氏有些不放心地回头。

沈濯拽她,小声嘀咕:“十个他也不是爹爹的对手,有啥好看的。”

罗氏瞪她:“我怕他在你爹爹的伤口上撒盐!”

沈濯哼:“爹爹会撒回去的!”

不过,沈信言才不想再管沈老太爷的破事儿,笑意深沉:“父亲是想跟我商议如何惩治二郎不敬嫡母的罪过么?父亲刚才说了罚去跪祠堂,我觉得甚好。就这样吧。”

沈信行早就心疼大兄疲累,三两步挤开想上前的沈信诲,对着沈老太爷瞪眼睛:“父亲大人,大兄已经很乏了,若是还不让他去好生休息,明晨病倒启不了程,耽搁了差事。圣上怪罪下来,是您担着还是二兄担着?”

沈老太爷其实也没旁的话题,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那一桩事:“大郎,二郎对你母亲不敬的事情,我自会罚他。只是他如今的官职实在是……”

沈信言哦了一声:“父亲大人,陈国公欲立京城沈氏一宗。二郎若是闲着,倒是可以多去走动走动,看看哪里帮得上忙。”

沈老太爷眼睛一亮:“沈氏京兆要单开一支?那我等岂不是与陈国公……”成了正儿八经的近支?!

沈信诲的脑子也转了过来,一脸的兴奋,使劲儿给父亲使眼色。

沈老太爷忙追着沈信言道:“此事你与国公爷是如何商议的?快说详情给我听。”

沈信言淡淡笑着立住了脚,先遣沈信行回去:“好生照顾你自家妻女。”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老太爷:“儿子送父亲大人一句俗语吧。”

沈老太爷只觉得预感不祥:“什么?”

沈信言弯了唇角瞥了一眼沈信诲:“子不孝,父之过。”

得!话题又绕回去沈信诲对韦老夫人的不敬上去了!

父子两个还在干瞪眼,沈信言已经衣袂飘飘地快步走远。

第七十九章 信

次日一个五鼓,沈信言带上长随郑砚,悄悄起行。

沈濯一心想要给他送行,慌手急脚冲到二门时,却见罗氏已经擦着眼泪走了回来,顿时一脸汗:“爹爹呢!?如何不等我!?”

罗氏红着眼睛,欣慰地看着女儿微笑:“你爹爹奉了旨意,哪里能耽搁?再迟了,只怕城外长亭不知道多少人给他践行,哪里还走得成?”

沈濯撅了嘴。

罗氏看着她的样子,终于觉得这是自己之前的那个娇娇小女儿了,边擦眼睛边抿嘴笑了,手里拿着样东西冲她摇了摇:“微微,你看这是什么?”

沈濯好奇抬头看去,惊喜地叫了起来:“呀!信!爹爹写给我的吗?”

跳着蹦着抢了去,欢畅地撒腿跑了,洒下一路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雪早停了。

如如院里有几株罕见的绿梅,是前年清江侯朱闵送给沈濯的生辰礼物。

沈濯披了莲青色鸭江绸绣粉色梅花的大氅,坐在梅树下,小心地展开沈信言写给她的信:

“吾儿微微,

“汝弟一事,吾儿坚忍周全,措置得当,父心实慰。此事大致若此,或有细微枝节,可留待日后再察,十年亦不晚。

“然慧极易伤,情深不寿。吾儿年纪尚幼,当放去前尘,洗练心怀,养胸中宽广浩然,方可得一世宁静淡泊。父母唯有吾儿一点血脉,如珍似宝。吾儿不宜自弃自伤也。

“汝祖母、母亲皆纯善,家宅平安则上上大吉,凡有动荡则束手束脚。此等事,吾儿当求教于孟夫人,日后适良人,吾儿须有自保之力。

“家风若此,为父有志为相而不得羽翼。吴兴沈氏欲修京城宗祠,陈国公借机分宗。此事若可成,吾儿当随汝母回乡。为父恐赶之不及。汝母囿于规矩,或当不便。现有二事,汝当替为父做成。

“一则挑选族人。为父回京另有职位,可借机扶持一二可造之材;汝三叔方直,家中庶务多有荒诞,应择擅长者为之;各府联姻事今或有之,沈家侧身宦海,不得不为此俗事,汝可选二三族中良善女,入京陪伴于汝祖母。

“二则求贤为幕。除孟夫人外,为父拟为汝揖请隐者为西席。吴兴老宅左近,竹海山溪之侧,有高士号北渚者,近日声名鹊起,汝当寻来。

“逝者已矣。汝母诞汝前,曾有一子,六七个月时落胎。此应是汝父母命中无子之兆也。幸有吾儿,承欢膝下。为父于愿已足,当自此不复强求其他。

“吾儿,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提起放下最是艰难。为父虽不求千秋功业,亦有俗务可暂忘哀伤。然吾儿每日深宅静坐回思,恐至纠结。汝当自解。父所忧者,唯此而已。

“来年春暖父当归,乐游原上放纸鸢。

“父,沈信言,字。”

沈信言很担心女儿,短短几百字,数次提及让沈濯不要为往事伤心。

沈濯却因此更加红了眼圈儿。

彤云已散,风动长安。

梅瓣随之漫天飞落,映着碧空如洗,将空气中的彻骨寒意悄悄藏了泰半。

沈濯伸了如玉柔荑,轻轻拈起一片花瓣,举在眼前细看。

爹爹,我会好好活着。

做你真正的女儿,照顾娘,照顾祖母,照顾你。

爹爹……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真正疼惜我的爹爹呀……

风起,花瓣如雨。

沈濯含着泪,绽开一个比傲世寒梅更美的笑靥。

……

……

沈家终于安生下来了。

该上课的上课,该绣花的绣花,该养病的养病。

安静下来的日子飞快地过。

沈府进入休整阶段。

只是每日午间,她临睡午觉之前,玲珑都会来给她揉捏头部肩胛,顺便告诉她府内的八卦,哦不,小道消息——

“二夫人手边没有趁手的人,前儿把三小姐身边的那个夭桃要过去伺候了。转天冯家来送年礼,来的竟是二夫人的乳姐,现今成了寡妇,又没孩子。二夫人一听那还有不高兴的?直接跟冯家把人要过来了。那焦妈妈三角眼,薄嘴唇,极刻薄的。来了就跟夭桃干了两架……”

“三小姐不是也要照着咱们如如院添置丫头么?去了两个小丫头,第一天就摔了她一个美女耸肩瓶。三小姐大雪天的让人家跪在廊下整整两个时辰,差点儿把人冻死。让二夫人好一顿教训……”

“焦妈妈去给三夫人送东西,在路上碰上桐香苑的两个婆子拌嘴,她没忍住上去分解,差点儿被人推个跟头。甘嬷嬷做主打了两个婆子一顿。回去二夫人嗔着她多事,三天不许她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