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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294)

“快给我追!他娘的这个臭女人竟敢唬老子!”

为首之人发觉自己被耍,抹了一把脸上的珍珠粉,气急败坏地吼道。

马车后脚步声阵阵,对方似见没可能追得上,遂干脆命人放箭!

大有即便什么都得不到,也要取他们性命的意思!

一支支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地插进马车壁。

“躲向两侧,低下头来!”

因马车奔跑速度过快,冯霁雯的声音听起来颤抖的格外厉害。

小茶强按着已是六神无主的小仙趴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响亮的口哨声破空响起,忽有极惨烈的哀嚎声传进马车里。

身后似有打斗之声。

冯霁雯等人却根本不敢、也无法在这快速前行的马车里稳住身形再往后看究竟是什么情形。

距离被拉开,身后的打斗与惨叫声越来越远,可危险却并未就此远离!

无论纪叔如何试图重新控制马匹,都无法使得马车降下速度来。

车厢晃动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马车内的人也随之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着,冯霁雯后背处甚至被没入马车中的箭头两度刺伤。马车也不时发出闷闷的“咯吱”声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要散架崩开。

更要命的是,失控的马匹沿着狭窄的石径一路而下,面对前方一坡密林,全然没有要掉头或是转弯的迹象,而是直直地欲就此冲进去!

一匹发狂的马,倘若真带着车厢里人冲进根本没有路径的密林之中,后果根本无法预测!

纪叔显然深知其中严重,顶着满头大汗咬牙牟足了劲儿攥紧缰绳,手掌都被磨出了血来。

可谁知如此不仅没能减下前行的速度来,反而令马匹越发狂躁起来,使力重重地甩了身子,车厢陡然歪向一侧,纪叔更是直接被狠狠自驾座上摔了出去!

“纪叔!”

冯霁雯与小茶同时大喊道。

彻底失去了控制的马匹已朝着密林冲了进去。

“哐!”

车厢撞上坚实粗壮的榆树,发出一声巨响,冯霁雯头部重重撞在马车壁上,疼得眼前都随之一黑。

没有任何驯马经验的小茶挣扎着要爬出车厢去抓那缰绳,却也险些被甩下马车去!

而此时,却听得马匹忽然凄厉地叫了起来。

随之便是一阵失控的疯狂乱撞!

车厢一角被撞得开裂,紧紧护在冯霁雯身侧的小仙被坚硬的木刺刮到手臂,血迹渗透蜜色衣袖。

马匹在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之后,竟倏地倒地不起,再没了半分挣扎的迹象!

几人吃惊至极。

冯霁雯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定睛望去,只见竟是马匹颈部中了箭,箭身从侧面穿喉而过,血流不止,不大会儿便染红了草地。

有人救了她们……

一阵马蹄声传来。

为首之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弓,身上穿得是镶黄旗的统领兵服。

来到残破不堪的马车前,他立即跃下马来上前察看情况。

待见着马车之内是何人之时,英气浓密的眉顿时皱作一团。

“冯霁雯!”

他显是大惊。

冯霁雯张口欲回应他,却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最后只得动作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福康安见她髻发散乱,形容狼狈不堪,面上还带有血迹,又十分有经验地查看了马匹,见到那支银钗还插在原处,顿时沉了脸。

“拿利物刺马,你疯了不成!?”他怒声诘问。

冯霁雯脑海中仍是嗡嗡作响的状态。

可她半点不后悔自己所为。

当时的情形半刻也耽搁不得,倘若她不当机立断迅速逃离的话,只怕根本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赌一把,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再者,她这不是赌赢了吗……

她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来看向福康安,双手支撑着疲软疼痛的身体,略作一番呼吸调整之后,嘴唇翕动了两下,勉强发声道:“多谢……”

“你该谢你自己命不该绝!”福康安冷哼一声,上了前来没好气地问道:“伤到了何处?”

“自此往西约三里开外,有恶匪出没,你快带人前去追剿……”冯霁雯气息虚弱无力地讲道。

“已有官兵前去,用不着你来操心!”

那便好……

冯霁雯一直强自冷静凝聚着的神思此时方才开始涣散,整个人亦没了半分气力,彻底瘫软了下来。

冷汗将发丝与衣物都浸得湿透,她整个人恍若被丢进湖里刚捞上来一般。

福康安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看了一眼纵然换马也没办法再坐人的马车,转头对下属吩咐道:“持我的令牌,临近去京营中借一辆马车,再请军医一并前来!”

冯霁雯闻言本想拒绝说不用,她身上的伤势并算不得严重,可余光瞥见横躺在马车中捂着肩膀疼痛难忍的钱应明,以及想到摔伤伤势不知如何的纪叔,于是便也未有出言阻止。

只又艰难地开口与福康安道了句谢。

“往前倒没发现你待人如此客气有礼。”福康安最后瞥了她一眼,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兀自转了身。

正要上马之际,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你们前去接应顾三,若抓到了那群流匪,切记不要全部灭口,留几个活口下来。”他吩咐完,又道:“我在此处等京营军医前来。”

下属闻言不疑有他,当即带着一群人马动身离去。

留了下来的福康安站在马边,时不时地看一眼马车中的冯霁雯——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被小茶扶了过来的纪叔情况也不大好,除却可见的一些伤痕外,左臂也疼得无法动弹,不知是不是骨折了,冯霁雯便交待了小茶不要擅自移动他,待军医过来之后再行诊断。

另又固定好了钱应明的位置,让他靠坐在马车中,塞了隐囊在其背后,好尽量缓解他肩膀上的疼痛。

福康安在一旁远远望着她满身狼狈,与惊魂未定的神情,说话都说不利索,却仍还能如此冷静地安顿好身边之人,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真是无知者无畏。

她胆子真是大的够可以了。

从没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女人!

之前是,如今更是。

他越看冯霁雯越觉得烦躁难安,遂干脆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她。

这一转头,却瞧见了一行约四五人正骑马朝着此处赶来。

后方似还跟着一辆马车。

但并非是京营中的规制,而是普通马车。

他定睛瞧了瞧,待那行人靠近了林前,便认出了来人。

有四名着黑衣的随从。

赶马车的则是和家的那个刘全儿。

而至于在最前面翻身利落下了马、还穿着一身官袍的少年人是哪个,自是不必多做说明了。

福康安冷笑一声,侧过了身子去。

他看和珅不顺眼,已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而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和珅,如今也根本未能得以分神去同他多做寒暄。

他几乎是疾奔向了马车的方向。

“夫人!”

乍然听到这道极熟悉、语气中却满带着从所未闻的紧张之意的声音,整个人仍沉浸在死里逃生的余惊之中的冯霁雯,动作有些怔怔地转过头去。

她见和珅穿着一身石青色官服,顶戴却不知丢去了哪里,平日清朗俊逸如春风一般面孔上竟全是张皇与不安。

待那双眼睛捕捉到了坐于马车中的她,身形倏地一顿。

他在离马车尚有十步开外的距离站定,一时之间就这么看着她,目光从下至上一寸寸地细致打量着,似在确保最心爱之物万无一失之前,不敢贸然靠近一般。

“夫人?”

见冯霁雯神情怔忪,他口气稍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冯霁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真是他啊。

她还当……是她出现幻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