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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353)

傅恒夫人又道:“再者说了,什么弓啊剑啊的,依我来看不碰也罢,你别成日听你阿玛的,就知道摆弄这些东西。依我来看,你应当趁此时机在家中多读一读圣贤书才是,修身养性之余,也能学到些为人处事的本领,总好过你一门心思地扑在棍棒之上,到头来连最基本的善恶是非也瞧不清楚。”

听她显然是话中有话,福康安不禁神情复杂地瞧了她一眼。

“自明日起,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养伤看书,哪儿也甭去了。”傅恒夫人拿敲定主意的语气说道。

见儿子张口欲道反对之言,傅恒夫人抢在了前头说道:“你前几日去团河行宫走到半道儿,忽然没了人影儿,去办了那什么与你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这笔账额娘可都还没同你清算呢——”

“……”福康安一噎,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

额娘将他送金二小姐回家说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这怎么就是闲事了?

可偏生额娘又只字未提金二小姐,他若开口解释,再提起金二小姐来,明摆着就是没事儿找骂……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额娘在噎人这方面,的确是无人能及的。

“听您的便是了。”福康安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待再等上个十年八载的,你就会明白额娘为什么让你多看书了。”傅恒夫人拿一副‘人蠢就该多读书’的表情说道。

“……”福康安则岔开了话题道:“时辰不早了,额娘还不回去歇息吗?”

“不必你说,我也没功夫搁你这儿多待。”傅恒夫人起了身道:“你真当额娘同你一样整日闲的发慌,放着正事不去做,净干那些无用的蠢事吗。”

福康安无言望天。

张口闭口一句讽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傅恒夫人最后瞧了儿子一眼,见他起了身相送,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正堂。

“回头给我好好查一查今日瑶林去了哪里,都见了哪些人。”傅恒夫人拿极随意的口气与丫鬟吩咐道。

丫鬟刚应下,便又听她说道:“倘若跟金家那个二小姐无关,便不用禀与我听了。”

她这些日子没少听说这个金二小姐有事没事儿便出宫探亲。

她就纳了闷儿了,好好的秀不选,总往家跑干什么?

若单单只是回家探亲还且罢了,按理来说这也轮不到她来管,可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招惹她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她儿子蠢是蠢了些,但也不能活该被她攥在手心儿里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吧。

她养孩子向来算不上严苛,不该干涉的亦从不乱加干涉,但只有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听之任之的。

丫鬟只好又答应下来。

而傅恒夫人这厢刚离开凌松苑,后脚便有一名侍卫打扮模样的年轻男子来到了正堂之中求见福康安。

“三爷让你进来。”福英在门内招了招手说道。

侍卫便垂首行了进来,冲着座上的福康安一行礼。

“金家可将药送去和宅了?”福康安正色问道。

“回三爷,两个时辰前便送去了。”侍卫道:“只是未有表明身份罢了。”

福康安点了点头。

送去了便好。

见他一副放心下来的神情,福英只当他是出于对和家二爷之间的交情使然。

说来也巧,今日他上街为三爷抓药之时,恰巧在药堂里碰见了和家的丫头在药堂里找什么叫做冰茸的药,一脸急切满头大汗的模样看起来事态似颇为严重——

于是他回来之后便顺口跟三爷提了一嘴。

不料三爷竟十分重视,二话不说就命他查清此事缘由。

而在得知详细之后,又如此大费周折地从中帮着解决麻烦。

说真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三爷对外人之事如此热心肠。

哦,当然,这得是除了金二小姐之外。

“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立于下首一侧的侍卫语气犹豫地说道。

“何事?”福康安问。

“属下今日奉三爷之命暗中关注此事,晚间得知和家二爷将药服下之后,便欲折返,却在离去之时偶然在和宅内外发现了异常之处。”侍卫脸色肃然道:“和宅内外,竟均被人紧密地监视着。”

“监视?!”福康安大感意外。

“可知他们来路?”他立即问道:“是何目的?”

“因不知对方底细,属下并未敢贸然打草惊蛇。”

福康安皱了皱眉。

“即刻命人着手去详查此事。”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揽下了这桩真正是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又再三嘱咐道:“切记要多加小心,谨慎行事,绝不可让对方察觉到,更不可与之发生正面冲突。”

“属下遵命。”

见福康安没了别的吩咐,侍卫便即刻退下安排去了。

福英却欲言又止,眼神里透露出一股不赞同的意味来。

他自是没有资格干涉主子的决定,但三爷这回管得是不是真的太宽了些?

就算是出于好心,可让人跟和大爷和太太说一声儿,让人自个儿拿主意不就成了么,犯得着亲自吩咐人去办此事吗?

往不好了说,这是不是有些自作主张啊……

“你懂什么。”福康安似一眼就看破了他的想法一般,皱眉正色道:“团河行宫刺客一案中和家兄弟牵连甚深,和珅如今又受命调查此案,这些暗中监视之人难保不会同刺客有关,若能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来,也可尽早破获此案。”

反正他才不是担心和珅整日在外办案,冯霁雯独自一人在家中面对这些来路不明之人会不会不安全。

他只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局着想而已。

福康安自认为目的简单,思路明了。

实则内心深处却犹如长了杂草一般,四处蔓延,以致心乱如麻。

他几乎是带着些逃避的心态岔开了话题。

“之前金二小姐在郊外遭遇劫匪一案,衙门那边进展如何了?”

福英听他乍然问起此事,顿了片刻方才答道:“奴才昨个儿才让人去衙门打听过,衙门里的人说还未查到什么线索,顺着当初咱们所提供的路线沿途查问下来,也未有人见过诸如此类行迹可疑之人。”

“连个线索都没查到?”

这都快十来日了。

“说是这么说的……”

“这帮饭桶。”福康安不悦道:“八成是借着如今团河行宫一案浑水摸鱼,伺机偷懒。”

“不应当吧……”福英有些迟疑地说道:“按理来说三爷交待下来的差事衙门里理应不敢怠慢才是,再者说奴才上回出城给三爷办事儿的时候,还恰巧瞧见了衙役们顶着大日头办案呢。”

“那何故至今也没有头绪?”福康安眉头皱紧。

“这个奴才就不得而知了……”福英挠了挠后脖颈,他还觉得蹊跷呢。

福康安不语陷入沉思。

……

五日之后。

昨晚和珅又是一夜未归,冯霁雯清早起身洗漱一番,独自用罢早饭之后,与冯舒志去看了和琳。

自中毒昏迷以来全靠汤药吊着性命,躺在床上的和琳已是消瘦了一大圈,脸颊颧骨后方都隐隐有了凹陷的迹象。

脸色蜡黄,唇色苍白无半分血色,半点不复往日健壮爽朗的少年模样。

冯霁雯只瞧了一眼就觉得心中发紧。

这种一条鲜活亲近的生命在眼前被缓缓消耗着的感觉,实在令人恐慌又束手无策。

站在床边的冯舒志也死死皱着一双小小的眉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他没有一日不盼着和琳能够转醒过来,教他打拳射箭,再冲他憨厚爽朗的笑。

“……”

四下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回去吧。”最后是冯霁雯扯过站在床前不肯动弹的冯舒志的手,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冯舒志又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和琳看了一眼,方才转身跟着冯霁雯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