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夫(535)

给自己找了如此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福康安对自己偷偷尾随冯霁雯的行为彻底释怀了。

再又耐心地跟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得见冯霁雯的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

此处为正大街,车马人流繁杂,福康安眼中丢了马车的踪迹,唯有留意起了左右——

最后却是在京城第一酒楼‘状元楼’前,得见了冯霁雯所乘的马车停在酒楼一侧。

那车夫他见过数次,定不会有错。

福康安当即下了马来。

终日接触京中显贵,状元楼里的伙计眼皮子一个更比一个活,立即热情地迎上前来,一个替福康安牵马,一个则将人迎进了前堂。

福康安左右环顾着四下之人,却未能见着冯霁雯的身影,想是多半已上了楼去。

却不知究竟是何人约她来此。

福康安正思忖着要如何开口向伙计询问之时,余光中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此人身着海青色直裰,身边带着一名小厮。

金家二公子金亦禹——

在此处遇到熟人并不稀奇,只因见到金亦禹便忍不住想起了金溶月来,福康安的目光不由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

这一眼却发觉短短时日不见,金亦禹赫然是消瘦了许多,眉眼间也藏着一股浓浓的倦色,整个人充斥着一种难言的低迷之感,竟再不是之前儒雅温和,谈笑风生的公子哥模样。

福康安虽觉奇怪,但也并未多上心,只是恰巧听到金亦禹边往堂内走,边向引路的伙计询问了一句:“人可已到了?”

伙计笑着答道:“也是刚到,同金二公子您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而已,这会儿应是刚在楼上坐下。”

金亦禹便点了点头,带着小厮上了二楼去。

福康安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方才那伙计言与金亦禹约好之人不过前脚刚到,难不成他约的人竟是冯霁雯?

怀揣着反正冯霁雯必是往二楼去了,全当是探路了的想法,福康安来到楼上,见得金亦禹进了其中一间包厢之后,便跟伙计指了一间相邻的,装模作样地要了壶茶水,一碟花生一碟瓜子儿,便支起耳朵干起了窥|听的勾当来。

状元楼中接待的多为达官显贵,包厢与包厢之间,置有双层隔层,防的便是说话之时互扰或是谈话内容外泄,可如此防的也不过只是普通人罢了,如福康安这般自幼习武,听觉格外灵敏之人,若要有心细听,亦能听个十之八九。

福康安刚凝了神,就听得隔壁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许久不见了。”

“说来确有近两月之久了。”

“今日约我来此,倒不像是特地请我吃茶来了。”

“嗯,不全是。”

福康安皱起了眉。

这分明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其中一位无疑是金亦禹,而另一位他听着也不陌生,似乎是刘家公子刘鐶之。

这两人交好已久,相约于此也无甚奇怪的。

福康安无意再多听,当即起了身就要出去。

可却于此时,忽听得了一句令他不觉停下了动作的话——

“你我相交相知多年,出于此,有一件事我不得不事先过问你几句。”刘鐶之直言道:“近来我父亲在暗查当年长姐自缢背后的隐情,似是查到了金二小姐头上。”

福康安大为皱眉。

刘家小姐刘亭之?

那个因在香山别苑与人私通被撞破,不久之后在家中自缢的才女刘亭之……

此事同金二小姐会有何干连?

金亦禹并未应答,亦不知此时表情如何。

只是默然了良久,复才开口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片刻之后,又道:“但刘家既能查到月儿头上来,想必也非空穴来风——”

福康安又皱了皱眉。

作为兄长,金亦禹焉能说出这番话来?

福康安已非是之前那个处处为金溶月感到委屈的痴情郎,而只是单纯地对金亦禹毫不回护的态度感到惊异。

然后又听金亦禹接着说道:“刘小姐才学不凡,数年前在京中称得上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远非是月儿足以相提并论的。”

虽未再往深处说,但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这世间做下的错事迟早都是要还的。”金亦禹苦涩而无奈地苦笑一声,道:“是非曲直我尚且分得清楚,刘家若来日当真查到了什么,你亦无需顾忌你我之间的情谊。”

余下的话,福康安再没去听了。

他坐在原处,想到往日种种,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股极浓烈的自嘲之意。

他自以为的情根深种,却不过是有眼无珠罢了。

真是应了之前额娘曾说过的那句“空长了一双眼睛,谁好谁坏都瞧不清楚”。

但若说怨恨,倒也谈不上。

怪只怪他自己识人不清,甘愿被人利用。

福康安端起手边尚有些烫的茶水,闭眼一饮而尽,再睁开时,眼中已无了半点起伏。

他站起身,欲再去寻冯霁雯。

可尚且来不及抬脚离去,又隐隐听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

虽极模糊,他却也辨得出正是冯霁雯的声音无疑……

再一凝神仔细聆听片刻之后,更是确定了。

原来他这间厢房左侧坐着的是金亦禹,右侧竟就是冯霁雯。

巧了——

看来连老天都有意帮着他‘积德行善’啊。

484 跟我走吧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往大理寺去,所以才让阿六一早过去等着你——”那彦成看着冯霁雯,关切地问道:“今日过去,可见着英廉大人了?”

冯霁雯点点头。

那彦成便又问道:“英廉大人可还好?”

那日冯英廉忽然吐血昏迷,实在蹊跷。

“身体尚可。”冯霁雯低声说道:“只是据太医称,是患上呆癔之症了。”

“呆癔之症?”

“今日我去看望祖父时,他已认不出我是何人了。”冯霁雯声音极轻,却极苦涩。

那彦成听罢握了握拳,眼中染着一层薄怒,道:“这些人为了掩盖罪行,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祖父这般模样,丝毫线索都不曾透露过,再想要往深处查,更是难如登天了。”许是还未能从方才见到冯英廉人事不知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冯霁雯有着短暂的茫然,道:“我真怕祖父再出些什么事。”

到时即便找到了证据,证明了祖父的清白,可一切却也都晚了。

“月牙儿……你别怕。”

与她相对而坐的那彦成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沿的右手。

冯霁雯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他,身侧陪同着的小仙亦是微微一惊。

冯霁雯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那彦成有着一瞬的怔愣,继而脸上一红,忙地将手收回,局促地道:“我……我并无它意……”

“我知道。”冯霁雯笑了笑。

“月牙儿……其实我今日约你来此,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对上冯霁雯一双格外平静的眼睛,那彦成压下心底的异样,开口说道。

“你且说。”冯霁雯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英廉大人一案,我思前想后,并不愿见你再继续插手下去了——你必是比我清楚,单凭你这等绵薄之力,想要做成这件事,究竟有多难。怕只怕到头来非但没能帮得英廉大人洗脱冤情,反倒将你自己也牵连进去。”

冯霁雯听罢,道:“你说得这些我都省得。”

也是一早便想过的。

“我知道凭你的心性,倘若要你置之不理,是绝无可能的。”那彦成看着她,似鼓足了勇气在说道:“所以我想……带你和英廉大人离开京城。”

冯霁雯闻言不由一惊。

“此言何意?”

“我已想过了,这是如今最为妥当、也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冯霁雯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但仍是不可置信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指……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