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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37)

和珅却未急着回答她,反而道:“今日早朝后,皇上另宣了我去御书房。”

冯霁雯虽不知他怎么忽然转开了话题,但还是安静地听他往下说。

“皇上问我,可有什么想求的事情没有。”和珅笑着说道。

可有什么想求的?

冯霁雯稍作思忖,便想通了乾隆为何会在文武百官面前提拔封赏和珅过后,又有此一问——

只因此番和珅前往云南,表面是押送粮草军饷,实则却是受了平息八阿哥被俘一事的圣命。

这道圣命不可明说,即便是立了大功也不可明赏。

所以乾隆才会让和珅自己来提‘想要什么赏赐’。

其意是为了弥补。

“那爷向皇上求了什么?”冯霁雯问。

这等机会,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我跟皇上要了块儿地。”

冯霁雯听得一怔。

“……要了块儿地?”

“就在什刹海。”和珅与她说道:“就在前海西街,德胜门内,先前同夫人去什刹海游玩之时,偶经此处,觉得倒是个建宅子的好地方。”

想到数百年后依然屹立在什刹海的恭王府,冯霁雯隐约间有一种‘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好了’的宿命感,又不禁有些感到莫名地问:“爷怎么求了这个?”

实话说,拿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换了块儿地,未免也太不值了。

换而言之,是吃了个大亏。

这实在是不符合他凡事精打细算的性子。

“夫人不是向来独爱江南水乡的风光吗?放眼京城,有山有水又宜建宅之处,除了什刹海附近,倒再难找第二处了。”和珅笑望着她,说道:“这等山水之色同江南风光自是远不足以相提并论的,但好歹也比城中闹市能清静上些许——我已派人前往扬州去请名匠前来,虽难给夫人造出第二个江南来,但依样画葫芦,总也能画出几分相像来。”

此时方才又道:“可这是个不小的工程,快则也须数月之久,故而便欲让夫人暂先搬去淑春园住着。”

冯霁雯听得已是有些失神。

她未曾想,他之所以动了在什刹海建宅的心思,起因竟是为了依着她的喜好偏爱。

486 宠妻无度

而细想之下,他这般心迹,似是早已有据可依的——当初说起修葺之前看好的那座新宅之时,他亦提起过,要将宅院造出江南院落的风韵来。

可是……

她刚要说些什么,又听和珅接着笑说道:“皇上听罢我此言,直道我‘胸无大志’。然而此番我回京,且不论真正的功劳几何,单是这般厚赏在外人眼中已是龙恩浩荡之极了,若于此时再不知所谓地同皇上提要求,未免就有些贪得无厌之嫌了。”

冯霁雯听了一笑,道:“进退得度,个中得失,爷拿捏得确实极好。”

而后,不禁问道:“今日在宫中,皇上可试探过爷的态度了?”

她口中的态度,指得当然是和珅对待英廉府一案的态度。

“嗯。”和珅点了头,却是一面去端了茶盏,一面淡淡地说道:“不单是皇上,还有景仁宫——”

他不过刚自御书房出来,景仁宫后脚便来人将他请了过去。

听到景仁宫三字,冯霁雯的眼神便微微冷了冷。

“太岳父情况如何了?”和珅询问道。

“尚可。”冯霁雯答得简单。

这种简单,无疑也是敷衍。

“看来夫人还不曾考虑好可要同我做这桩交易。”

冯霁雯闻言转开了视线,道:“爷如今正得皇上器重,何必非要掺和进来。”

“人活着,有得是比前程更紧要的事情要做。夫人若只拿前程二字来衡量我,未免太过武断了。”和珅看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亦是存了莫大的私心在。”

冯霁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打定了主意不愿他牵扯进来,至今不曾动摇过,故而并不愿同他多说此事,遂起了身,道:“爷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语毕,便转身去了內间。

和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栊后,面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眼底却是一片沉沉的思忖之色。

即便他眼下在外人面前作出一副对英廉府之事漠不关心的态度,即便冯霁雯仍不肯松口同他一起面对此事,可有些事情,他还需于暗中尽早调查,尽可能地掌握住先机才好。

……

前后收拾了四五日的功夫,和宅上上下下、连带着丁子昱和钱应明,都前后搬进了淑春园中。

淑春园占地虽比不上圆明园,但其建造的规模亦是按着皇家别苑最高的标准来的,放眼京城,除了圆明园之外,再无第二处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光是房屋便有一千多间,游廊楼亭往少了数,亦有三百五十多座。

园中四处风景宜人,除了享有盛名的牡丹园之外,另还修有湖泊,湖心中更有人造岛屿,终年四季,风光秀丽之极。

“天,这也太大了,我跟着刘全儿走了整整大半日,走得腿都酸了,却连一小半儿都没能走完呢!一路上不单单有梅树林子,还有好些假山、池子,我听刘全儿说,从内院往前院去,若要走近道儿的话,竟还得坐船穿过一条湖……这哪里是住的地方,这分明是……分明是……”小茶词穷的不知该如何形容才算贴切,只能一味地同小仙和几个二等丫鬟反复地道:“这地方实在太大了些……”

小仙则道:“我之前倒是随太太来过一回,但也只在牡丹园里走了一遭,当时已觉得是长了大见识了。”

彼时哪里敢想,还不到一年的光景,这淑春园竟就成了自家主子的私人庭院了。

“皇家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外头的柳树都还没抽芽儿呢,可这里头好些花儿都开得极好了。昨个儿初一看,只当是进了深春了呢!”小羽语气惊叹着说道。

几个丫鬟在廊下说个没完,眼中俱是遮不住的新鲜感。

直到小醒脸色不善地前来催促,方才各自散去做活儿去了。

冯霁雯暂住的‘琉璃阁’中,今日前后接待了几位女客。

先是一早上门来的傅恒夫人与王杰夫人,再到正午之时以赏景为名登门的和静与和恪两位公主格格。

除几人之外,其余前来拜会的妇人小姐们,无论身份高低,冯霁雯皆以身体不适为由,让秦嫫婉拒了,并未出面接待。

她眼下的处境,并无精力应付这些于她而言没有实际意义的往来。

只是如此反复几日下来,外头不禁就起了些形形色色的流言。

这一日,前来金家拜会金夫人尤氏的几位妇人女眷,围坐在一起,不知哪个在冯霁雯那儿“吃了瘪”,便满口酸气地提起了话茬来。

“和珅家的那位太太,架子果真可大着呢,据说是除了宫里的公主格格们,和傅恒夫人这等身份的,其余一概人等皆是没资格能得她接待的——”妇人撇了撇嘴,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过话头,附和着道:“可不是?不单是架子大,脾气也大着呢——没出阁前就是个横冲莽撞的性子,就凭她前些年在傅恒府三公子身上闹下的那些笑话,你还能指望她多有头脑、多会处事儿?”

提起冯霁雯的这些陈年旧事,在座的妇人们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这么一说,倒可怜这和珅了,摊上了这么一位只会扯后腿的——”

“但说着也真怪了,和珅去年便是升了刑部尚书的,怎也迟迟未听说这和太太请封诰命的消息?”

入住淑春园,夫君为御前军机大臣,放眼京城,这可真是身份最为金贵的一位“太太”了。

“这谁知道呢?许是自持矜贵,觉得区区一个诰命夫人不值得去稀罕呢!”最先开口的那位妇人又接着讽刺道:“这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性子,哪里是咱们能懂得了的?”

“岂止是目中无人。”尤氏说到冯霁雯,不禁冷笑一声,道:“先前在太庙那般冲撞圣驾,还声称要替冯英廉洗脱冤屈,试问这等事,又哪里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