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夫(541)

可唯独,对她承诺过的事,哪怕只有他一人记得,他却也不曾食言过。

“这些都是宫里赏下的东西,非比寻常之物,该是妥善保存才是,留给我反倒无用,且挪回去吧。”冯霁雯回过神来之后,对刘全吩咐道。

刘全却也是个滑头,并未立即答应下来,而是道:“……此事奴才还得问一问大爷的意思,待大爷准允之后,奴才再行照办,太太看这样可好?”

冯霁雯只得点头。

刘全这才退下。

“人都说早年贫寒之人,日后即便是发了家,待人接物之上留有的戒心却也要比寻常人重上许多,可奴婢瞧着,大爷待太太却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秦嫫在一侧笑着说道:“大爷既有此举,太太又何须非得同大爷分得如此清楚?到底是夫妻俩,是一辈子都要结伴而行的,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亲近的关系了。”

冯霁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秦嫫这段时日大约也看出来了,英廉府一事非是和珅不肯帮忙,而是她不肯让和珅插手。

真正情深意笃的夫妻之间,兴许是无需细分彼此的,可她与和珅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寻常夫妻。

但这些,她皆无法向秦嫫言明。

唯有转开了话题说道:“今日二爷刚回来,晚饭不可马虎了,得早些吩咐厨房准备着。还有,今早大爷不是说要请两位先生同聚吗?刚好一并于今晚安排了,且当给二爷接风洗尘吧。”

……

天色临昏前,阿桂府派人送礼上门,名为‘祝贺贵府乔迁之喜’。

除贺礼外,一并被送来的还有一盒子糕点——说是章佳吉菱亲手做的,特地让下人捎给冯霁雯尝一尝。

糕点是有,可字条也有一张。

是那彦成在催促冯霁雯及早做决定。

冯霁雯将字条卷起,投入香炉中。

小仙的脸色有些犹豫反复,还有些着急。

“太太当真打算听从那彦成少爷的提议吗?”内间中只有主仆二人,她却也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冯霁雯未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就见小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太太,刘全儿方才派人来说大爷在前院吃醉了酒,醉得厉害着呢!您快去瞧瞧吧。”

491 一再退让

冯霁雯一听就站起了身来。

腿上的伤都还没能好全,日日还得吃着药,且又是在自家,而非是身不由己的酒场,怎还能吃醉了?

她带着丫鬟便往前厅去。

待出了内院,穿过小花园,恰巧遇着了刚自前厅回来的丁子昱和钱应明。

“太太——”

这回在前头朝她施礼的人非是丁子昱,而是钱应明。

“丁先生这是吃醉了?”冯霁雯看着钱应明身后被两名仆人搀扶着的丁子昱,有些诧异地问。

丁子昱吃醉酒,这要比和珅吃醉酒来得更让她意外。

这位先生平日里滴酒不沾,哪怕是在饭桌上最多也只是小酌一杯,多则两杯,再多便要以茶相代了。

今日怎会醉成这幅模样?

钱应明道:“听闻是他家中兄长出了事,想是心中存郁,人就易醉了些。”

丁子昱父母早逝,是有一位兄长在的,只是这位兄长似乎不大厚道,早年便将丁子昱赶出了家门。

前些日子她还听闻此人曾上门找过丁子昱,似是为借钱给妻子治病,丁子昱想是无法释怀,故而并未同意相见,此后之事便不得知了。

想到这些,冯霁雯便也了然了。

遂向小醒吩咐道:“待会儿让人给丁先生送碗醒酒汤过去。”

小醒应下。

冯霁雯正待抬步之际,却听得钱应明问道:“英廉大人一案,不知太太可查到什么新的线索了?”

听他发问,冯霁雯的眼神微微动了动,道:“暂且没有。”

钱应明不知信是没信,只又问道:“可有钱某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冯霁雯笑了笑,道:“多谢钱先生好意。”

听她言辞模棱两可,钱应明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有道:“若是有,太太只管开口——钱某就先回去了。”

冯霁雯点头。

钱应明带着吃醉酒的丁子昱和两名仆人就此离去。

冯霁雯在原处站了片刻,却是转头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长长的甬道两侧石灯散发着的光亮,于夜色中,恍若一条缓缓游走的长蛇。

“太太您看什么呢?”见她站着不动,小仙轻声问道。

冯霁雯摇了摇头,未语。

主仆三人接着往前厅行去。

和珅确实吃醉了,且大有醉得不省人事的迹象。

待将人扶回了琉璃阁之后,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中,再扶不起来了。

冯霁雯拿热帕子给他擦了手和脸,又强喂了一碗醒酒汤下去,直是在一旁守了大半时辰,方才见人隐约有了些许意识。

“夫人。”

他刚睁开眼睛,便唤她,仿佛怕找不到了一般。

冯霁雯就坐在软榻边的鼓凳上,闻声抬头应了一句,忙问他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和珅侧着脸看着她,摇了摇头。

“好端端地,怎会醉成这个样子?”

“没觉着喝多少,不知怎么就倒下了,也是怪事。”和珅冲她一笑,语气轻而温和。

冯霁雯听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和珅也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

他一双微醺的眼睛里不比往日的清醒与深邃,而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真切其中藏着什么。

冯霁雯本想与他说一说今日福康安之事,可见他这般恍恍惚惚,似醒非醒的模样,便搁下了,只道:“爷且歇息吧,若夜里觉得哪里不舒服,喊丫鬟进来就是——我便也先回房了。”

自和珅回京之后,无论是在老宅,还是搬来了此处,二人仍是分房而眠。

只是秦嫫将丫鬟们的嘴巴封得极牢,故而府内倒是没机会起什么风言风语。

听她要走,和珅一手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刚起身的冯霁雯见状忙去扶他。

猝不及防之下,却忽然被他猛地一把拢进了怀中。

鼻尖撞上他的胸膛,淡淡的酒气随之钻入口鼻之中,令她有着短暂的恍惚。

“夫人对我,可当真是丝毫情意都不曾有过?”他低声问,声音苦的竟有些发哑。

这声音似一股有形的力道一般,将冯霁雯一颗心都紧紧揪了起来。

她未回答他的话,可心中的答案早已分晓。

“若说半点没有,我不信。”和珅自顾自地说着:“我分明不会看错的……”

片刻后,将头往她颈窝处的青丝中埋了埋,却又有些动摇地道:“也兴许是不慎看错了吧。”

他已是不确定了。

“若果真如此,我便也不强留夫人了……”他仿佛身处梦中一般,声音低至不可闻,语气中的苦涩之意却浓得化不开:“和离之约,我大可与夫人履行了便是。”

他这是妥协了。

冯霁雯鼻根处陡然一酸。

却又听他说道:“但夫人,还须得耐心等上一段时日——且等我将太岳父一案查明之后,定会让夫人离开。”

冯霁雯不由怔然。

即便同意和离,可他竟还是要帮她?

“……为何?”

他为何能做到如此不顾一切也要帮她的地步?

和珅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兀自答道:“你一人力薄,若在此之前便贸然同我和离,处境怕就危险了。如此之下,我又如何能够安心?”

冯霁雯双眼已是通红,眼眶中溢满了层层泪水。

她死死地抓着他背后的衣衫,咬牙竭力忍着内心如巨浪般汹涌翻腾的情绪。

可眼泪却如决堤一般,半点不受控制,一串连着一串往下砸。

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不遗余力的庇护。

她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一颗心如此不留退路地交到哪个人面前,这般炽热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