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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43)

可这个时辰,这位大人怎么只身一人就这么骑着马过来了?

见得和珅在门前石阶前翻身下马,几名官兵按下心底惊惑,连忙行礼。

而未能在府门前见着马车的和珅心底已乱作一团,强压着不好的预感,出言便是一句:“……今日和太太可曾来过此处?”

官兵们忙地答道:“回和大人,今日不曾见和太太来此,只是约一个时辰前,倒见和太太身边儿的丫鬟婆子来过一趟——”语毕,不忘讨好地道:“按着规矩,小的们本不该放行的,只因是和大人府上的人,这才顶着办差不力的……”

然而他一番邀功的话还未能来得及说完,就见和珅已折身跃上了马背。

“驾!”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和珅已调头拍马离开了此处,是如来时一般突然而匆忙,留下的仅仅只有隐隐透露着焦急之意的背影,与黄昏中扬起的一阵浮尘。

四下的昏色变得越发浓重起来,天地四合,天际最后一缕昏黄也缓缓涅灭在了逐渐合拢起来的灰暗之中。

待离了灯火通亮的城门,四周更好似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笔直的官道浸在夜色中,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入目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耳边除了马蹄声与官袍被风鼓动的声响之外,一时竟再难听到其它响动。

这种安静让和珅整个人都如同悬在了峭壁边缘,不安到了极致。

他将马赶得几乎不能再快,正月里的夜风与隆冬时节无二,笼罩在周身,使人如同坠入冰湖一般,似乎连骨头都要被冻裂。

他却似毫无知觉,一双眼睛紧紧地锁在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赶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

一路上,他足足拦下了五辆夜行的马车。

却皆是拦错了。

他心知这种方法愚蠢到了极点,可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第二种办法。

她竟就这么走了!

连句告别的话都不曾留下,就这么走了!

……

霁月园。

和琳坐于堂内,倚在椅背之中,正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

“傅恒大人大病未愈,赶不得急路,没准儿还没阿桂大人先入京呢……”

他数着数着,便自语了一句,脸上很有些挫败和后悔。

早知他便跟着大军一道儿回来了。

只是那时大哥刚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得知了京城之事后,当夜天都没亮,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回赶,他着实放心不下,这才跟了上来。

可若真能跟得上还且罢了,总算是没白跟,可关键就在于他压根儿就没能追上,且一路上还越落越远,又因路上遇到了些麻烦,直是迟了大哥整整五日才抵达北京城。

如此想来,倒不如当初安安心心地等着大军拔营,也好能……

也不知她一个小姑娘成日跟那群大老爷们儿一起赶路,没个人陪着,会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现下这个时辰,是在驿站歇下了,还是在继续赶路?

和琳一颗心越飘越远,脸上盛满了牵肠挂肚的滋味。

正于此时,有家丁行进了堂中通传道:“二爷,府外来了位小公子,说是二爷您的好友,特地寻二爷来了——”

“小公子?”和琳一时想不到是谁,便问:“哪家的公子?”

“奴才不认得,只听他自称姓洛。”

“洛……”和琳念了念,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忙问道:“他此时人在何处?”

“已被请去前院花厅了。”

霁月园里的下人深知自家大人主张的待客之道,故而虽见来人衣着普通,又眼生的很,但听其自称是和琳的好友,还是没有怠慢地将人请入了府内。

和琳几乎是一路狂奔去了花厅。

他来至花厅时,见着一个头顶戴着毡布小帽,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脑后腰间的年轻人坐在大椅上,肩上挂着一只深蓝色的包袱,手中捧着一杯雾气氤氲的热茶,正低头嗅着。

嗅罢,有些惊讶地自语了一句:“清明前的莲心茶竟也舍得拿出来待客……可真是阔气啊。”

“半夏?!”

和琳惊喜万分地出声。

刚吃了一口茶的半夏闻言扭过头来,见着是他,遂也咧嘴一笑。

“你怎么回来了?”

和琳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她跟前问道。

“傅恒大人的病情已经稳住了,身边又有随行太医照料,我见插不上什么手,又觉得一路上过于枯燥了些,便先一步回来了。”半夏笑着说道:“半个时辰前才进的城,因恰巧路过此处,便顺道儿来看看你。”

和琳高兴的直点头,方才还满肚子牵挂无处安放,却于转眼间就见着了真人,一时间除了傻笑,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对了,英廉大人的案子……”

半夏话问到一半,忽见有一道人影急匆匆地行进了花厅内,冲着和琳躬身行礼。

“二爷——”

“怎么了?”见来人是刘全,和琳问道。

“回二爷,大爷一个时辰前出门儿寻太太去了,奴才见大爷形色匆忙,着实有些异样,于是待大爷走后,便差人跟了过去……可方才得到回禀,才知大爷未有在英廉府找见太太,后不知是又往何处寻人去了。”刘全道:“眼下天已全黑了,大爷腿伤未愈,又是独身一人骑着马出去的,且也没见太太回来,奴才实在放心不下——二爷看可要派人出去找一找?”

和琳听完脸色顿时一整,当机立断道:“我带人去找!”

……

494 跟我回去

出城五里远,刚与官道分离的一条小路转角处,遥遥可见有两盏风灯于夜色中摇曳。

一盏悬在马车之上,一盏被丫鬟提在手中,正帮着车夫查看不慎陷在淤泥中的车轮。

马车陷得极深,车身都是歪斜的。

几番好不容易合力推了出来,可几度又陷了进去。

如此反复,小半个时辰便耽搁了过去。

“太太,这车是越陷越深了,且这天色八成还要落雨的,不如奴婢先——”小仙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道忽然传来的男子声音重重地打断。

“冯霁雯!”

有人远远地喊道。

车夫和两名丫鬟,并着手中握着一把未撑开的油纸伞的冯霁雯,闻声皆是一愣。

此时四下早已黑透了,又因天色不妙,几乎是见不着行人的。

且这般直呼其名地喊人,还是个男子,竟不知会是何许人也。

冯霁雯正惊惑间,渐有马蹄声入耳。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句喊声。

“冯霁雯!”

同之前那声相比,眼下这声显然更为清晰许多——男子的声音极响亮,又极焦急。

冯霁雯更是一愣。

这声音她听着怎么像是……

“太太,这莫不是大爷的声音的吗?”小茶吃惊地道。

而她话音刚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已可见浑浑夜色中,隐约有一人一骑的影子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来人将马赶得极快,连被风鼓起的衣角都几乎要看不清了。

待要顺着官道转往小径之时,更因转弯过于突然而勒马不及,高壮的枣红大马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人掀翻下马!

冯霁雯借着风灯散发的光线望去,只一眼就冒了一身的冷汗出来,是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冒失,竟连转弯都不知要放缓马速的,而极不容易见马上之人紧拽着缰绳勉强将身形稳住,刚在心中念了句‘万幸’之时,却又见那人陡然弃了手中缰绳,一个翻身,竟就跃下了马背来!

小仙见状忍不住惊呼出声。

而于此时,总算是看清了大步走来之人的面容。

“大爷……”

两名丫鬟连忙行礼。

和珅却恍若未闻一般,径直朝着冯霁雯走去,待将要来到跟前之时,陡然就伸出手来,一把抓过了她的手臂。

他的动作急而突然,且力道大得惊人,冯霁雯被他这么一拽,脚下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就撞上了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