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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71)

“怕就怕是那和珅,也要不识抬举地掺和进来了。”

亏她还一直觉得他是个擅于明辨形势的聪明人,眼下看,不过也只是个螳臂当车的蠢货而已。

……

马车行过最后一条蜿蜒的山路,终在山脚下的静云庵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冯霁雯被小仙扶着下了马车来,刚得站稳,抬头一看,便觉眼前一片翠绿之色。

仲春时节,正值万物勃发之际,静云庵门前的两株银杏树,树冠一日日地延展着,小扇子似的树叶层层叠叠地铺在枝头,时隔数日再来看,又已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冯霁雯站在树下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被枝叶间洒漏下来的阳光刺得有些不舒服了,方才移开了视线。

她是自天牢看罢了老爷子之后再行赶过来的,故而眼下的心情,并称不上明朗。

而待见到况太妃之后,原本刚被调节一二的心绪,一时又不得放松了。

太妃病了。

且就躺在榻上,盖了条薄毯,微有些泛白的唇,和随意拢起的发髻,使精神看起来十分地不济。

“这是怎么了?前几日来,您不是还好好地?”约是觉得太妃不大会细致地回答自己,冯霁雯又转头向玉嬷嬷问:“太妃是何处不适?”

玉嬷嬷先是看了况太妃一眼,适才面色平常地答道:“起初只是偶感风寒,因未及时服药,这才加重了。眼下这两日正是病气儿最重的时候,待过了明日,应便能好转了。”

冯霁雯听了却不大相信。

风寒这种病,谁都会得,太妃往前也曾得过,可她就没瞧见太妃哪回染了风寒之时,竟会这般‘放纵’自己的,不仅松懈了穿衣打扮,竟连见人都干脆躺在了榻上不起身了。

“当真是风寒吗?您可别瞒我。”这须臾间,冯霁雯已脑补良多。

“谁有这个闲工夫瞒你。”太妃瞥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冯霁雯听完松了口气,悻悻然地“哦”了一声。

这鼻音重得,确是重度风寒无疑了。

而至于况太妃何故会因这区区风寒便置往日‘头可断血可流,形象不能抛’的原则于不顾,确有着其它的内情在。

净槐死了。

这是小茶从厨房的仆妇口中得来的消息。

冯霁雯有些惊愕。

“净槐本也被太妃养了十余年了,在猫儿的年纪里算一算,这日子确实是该到头儿了。”小茶叹道:“可当真没瞧出来,太妃私下里竟是这般地重感情啊……”

530 旧事

说到这儿,冯霁雯却是完全明了了。

正如小茶所言,太妃私下里十分地重感情。

这一点,她亦是十分清楚的。

太妃表面看来性子最是冷清漠然,自她口中从来别想能听到任何关心或是安慰之言,但实则,她待真正亲近的人和物,所怀着的关切往往比常人还要浓上许多。

净槐在静云庵里陪了太妃十余年,想必是早已被她当做了家人一般的存在来看待的。

眼下忽然没了,太妃必然是难过的。

想到这里,冯霁雯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而因太妃身体不适,心情亦不佳,冯霁雯便未打算在静云庵久作逗留。

正当临走前,太妃却叫住了她。

“近来可有什么进展?”

往前冯霁雯过来,总会同她说起诸多相关之事,此番见她正当伤怀,便未多提,不料她却主动问了起来。

既她想听,冯霁雯自是愿意说给她听。

听冯霁雯说罢她与和珅疑心到了当年和珅阿玛身故之因,况太妃微眼底的神情微微一聚,似是有些震惊。

“你们打算查起当年之事?”她看着冯霁雯,问道。

冯霁雯点了点头。

“这些陈年旧事,若要查起,必然是极难的,可既是觉出了异样,必然要详查到底才是。更何况,眼下已大致可以确定,祖父遭人陷害的背后,多少与此事有些牵连,所以更是非查不可的。”

“可即便是当真查到了什么,时隔多年,没有证据,亦是枉然。”况太妃道:“而一旦动手去查了,只会将自己置于更为凶险的境地,到时才真正是一丝退路也没有了。”

她的话虽像是在泼冷水,可却也是不争的事情。

“您说得这些我与和珅都已想到了。”冯霁雯没有动摇地道:“只是眼下已顾不得去瞻前顾后——既然还有能做的事情,必然都要试着去做的。至于退路,早已是空谈了。”

况太妃听罢,便也未有再说其它。

“说到此处,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顺便问一问您的。”

冯霁雯自袖中取出了一张折起的宋纸,边说话边在况太妃面前展开了来。

况太妃举目望去。

纸上绘着一个有些奇怪且复杂的图案。

“这图案,您可曾在何处见过吗?”冯霁雯问。

况太妃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而后微一摇头。

冯霁雯见了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点了点头。

她本也是抱着一试的心态而已,倒也没有想过如此轻而易举地便能够获悉这图案的线索。

又坐着与太妃说了会儿话,眼见日头渐渐西沉而去,冯霁雯适才带着丫鬟动身回城。

“果不其然,这世上没有永远密不透风的墙。”

况太妃倚在榻上,似自语般说道:“做过的事,迟早还是会被掀出来的。”

一旁的玉嬷嬷攥紧了身前的双手,神情似有些紧张。

“可……”她几经犹豫,方才讲道:“当年之事,始作俑者另有他人,您亦只是迫于……”

况太妃闭了闭眼睛,打断了她的话。

“事实便是事实,总归是抹不去的。”

……

刑部地牢。

悬在墙上的油灯跳跃着,不知是从哪里灌进来的冷风并着狱卒们审讯动刑的喝问声、以及刑具碰击的声响,传入耳中便令人不寒而栗。

一名年轻的犯人缩在一间单独的牢房角落里,听着一名正遭严刑拷问的囚犯发出的嘶喊声,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不知是否有人刻意为之,他自被押进来的第一日起,便被关在了离审讯阁最近的牢房里,是以这样可怖的喊声,他几乎日|日都能听到。

他虽不曾受过如何重刑,但单单只是听着这些动静,已近是要崩溃了。

只因他十分清楚,若过了十日的招供之期他尚不肯招认罪行,那么到时等着他的必然也会是这些可怕的刑罚……说不定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他得罪的可是如今在刑部只手遮天的和珅!

“于大人,您请便。”

脚步声并着狱卒奉承讨好的说话语气一并传入了于齐贤耳中。

他豁然抬起头来,见得被打开的牢门外立着的中年男人,一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链,步履踉跄地扑了过来。

“爹……我就知道您会来救我!”

他双手紧紧地抓住来人的双臂,发红的眼睛里盛满了神采。

“救你?”于敏中却是一声冷笑,看着他道:“天子脚下,雇凶刺杀朝廷命官,这等大罪,我有何能耐能够救得了你!”

“可我如今尚未招认,只要罪名一日未定,那您必然还有办法可想不是吗!”于齐贤形色激动地道:“爹……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您可不能不救我!”

“你现在知道怕了!”于敏中甩开他的双手,沉声怒斥道:“当初犯浑之前,怎不曾想过眼下的后果!”

“我当真没料到那些人竟是这般靠不住,竟连一个区区和珅都……”

“啪!”

一记力道十足的耳光重重落下,于齐贤被扇得双耳犯鸣,眼前一阵发黑。

“事到如今还在这里大言不惭……我看你根本没有悔恨之意!”于敏中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于家没有你这等混账子孙,你亦别想还有人能帮你分毫!”

语毕,便重重地甩了袖,欲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