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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里咖啡馆(14)

季节流转无声无息,界限在这座城市不太分明。

虽然到了春天,但连续几天的温度都很低,路上的行人也不敢穿少一件衣服,几乎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温度迟迟不升高,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当沐溪隐在六点半走上楼,小必神情凝重地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接过一看,在都市新闻的版块有一则不幸的消息,有人跳楼了。跳楼的男人坠地而亡,地上蔓延开一滩浓黑的血迹,还配有一张近照,地上搁着一件眼熟的卡其色旧棉衣。

“是他?”沐溪隐脑海闪现那张至始至终没有欢笑的男人脸,震惊地抬起脸。

“没错,他自杀了。”小必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出现。”

沐溪隐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直梦不见他太太,就自己去找她了。”小必说出了结论。

沐溪隐依旧不语。

“我在想,如果这几个月里,我们有人愿意走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可能都不会走上这条路。”小必叹气,“虽然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但抱着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就不贩卖廉价同情心的想法,不敢打扰他。”

“也许我们都太冷漠了。”沐溪隐也深深自责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之松也来上班了,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同样糟糕,对她们说:“早知道就不该给他调制又浓又苦的咖啡了。”

一个大活人忽然没有了,他到底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人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在这个咖啡馆,他们这些人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法传递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晚上,许之松为每一位点苦咖啡的客人多加了一勺糖。

直到结束营业,沐溪隐打扫完卫生,走到书柜墙前取下那本儿童文学的绘本,放在“推荐阅读”的架子上。

关了灯,一天又结束了。

沐溪隐走出咖啡馆,恰好遇见从便利店出来的应书澄,她走向他,告诉他常来咖啡馆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感觉难过。

“我现在想起他那双眼睛,灰蓝灰蓝的,像是很久没有擦洗的珠子。”她说,“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忽然感觉很害怕。”

“你怕什么?”他问她。

“不太清楚。”她垂眸看自己的掌心,“可能是不确定的命运?”

片刻后,他去拉她的手,安慰她:“没必要去害怕。”

她哑然,就这样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心跳几乎暂停了。

“你说过和我在一起很安心。”他提醒她亲口说过的话,“那现在你还害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给她一种感觉,他是在对她说悄悄话,不想让除了她之外的人听见,连风和树叶都听不见。

渐渐地,她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心跳几乎要穿过身体,在疏朗的夜空中呈现出来立体形状。

“我们算是朋友吧?”她鼓起勇气问。

“当然。”他说,“否则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朋友分很多种,有一种是素友,指的是情谊纯真的朋友。沐溪隐猜在应书澄的定义里,她就是素友。素友之间不该存在多余的情愫。

她该知足了,不该再想东想西。

然而,应书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将她当成朋友,开始有了些存在于朋友之间的“亲密”举止,譬如偶尔会带零食给她吃。为此,沐溪隐还准备了一个藤编的小筐,放在收银台边。小必路过,都会来蹭点吃的,顺带调侃沐溪隐几句。无论沐溪隐再三澄清,小必不相信她和应书澄是单纯的朋友。

“流言蜚语”对沐溪隐来说不重要,能和应书澄做朋友就够了。

月末,灯塔里咖啡馆进行了大扫除,将窗户地板书柜墙所有的缝隙都清洁一遍,摘下布艺沙发罩洗干净,修剪角落的盆栽,将书柜上一些年代久远的书放回三楼,换成当季流行的书。

自从中年男人跳楼后,咖啡馆的经理一直很痛心,为此还开会商议,希望将咖啡馆布置得更温馨一些,至少在视觉上给人治愈的效果。小必觉得治标不治本,经理认为她是懒得改变,索性将一些细节工作都交给她去做,小必只好硬着头皮完成。

于是,在努力了几天后,灯塔里咖啡馆有了局部的变化。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变化,咖啡馆的客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学生,有时候成群结队地走进来,热热闹闹的。

年轻人是最好的防腐剂,咖啡馆顿时生机盎然。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一个和蔼的声音。

沐溪隐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很久没来的失眠老人。

“好多年轻人,真不错。”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眼睛满是笑意。

“您的失眠好一些了吗?”沐溪隐看着他依旧苍白的两鬓和深刻的法令纹。

“还是老样子,想起来就让人头疼。”老人笑了,“给我一杯苦丁茶好了。”

很快,老人走去找了一个座位,安然坐下。他先是好好地看了看周围的年轻人,再从随身包里取出本子和笔,悠哉地打开笔帽,持笔在本子上写字。

沐溪隐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应书澄来的时候近九点,他顺手将几包零食放进沐溪隐的小筐。沐溪隐凑过去一看,是一包包的坚果。

“记得吃完。”他放下东西就准备走了。

“你这就走了?不坐一会儿?”

“不坐了,现在去见一个朋友。”

看见他径直走下楼,沐溪隐思考起一个问题:难道他上来只是为了给她投食?

她还没想清楚答案,耳边传来咆哮声,她一惊,回头一看,沈绽玲疯狂地扑向胡不愚,嘴里嚷着:“你必须向我道歉!立刻!”

胡不愚赶紧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挑衅:“有本事就来追我。”

两人绕着二楼跑了一圈,直到小必伸手拦住沈绽玲,沈绽玲被迫停下,一口恶气郁结心中,想都不想就脱下球鞋,拿起来朝胡不愚砸过去。胡不愚灵敏地闪开,而后狡猾地捡起她的鞋子,一溜烟地跑下楼。沈绽玲大喊无耻小人,用力挣脱开小必,一跳一跳地朝楼梯口过去。

当艰难地跳到沐溪隐旁边,沈绽玲终于请求:“拜托借你的鞋子用一用,等我追回贱人就来还你。”

“我穿三十七码。”沐溪隐愣了愣后说。

“正好合适。”沈绽玲急切道,“快借我穿一穿,我很快回来。”

沐溪隐看她狼狈的模样心有不忍,便借了她一只鞋子。

沈绽玲穿上鞋子,双脚着地后踩着风火轮一般追下去。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结果过了零点,沈绽玲都没回来,这让沐隐溪郁闷坏了,她少了一只鞋子,怎么回家?

“他们实在是太幼稚了。”小必同情沐溪隐,“怎么办?我也没有多余的鞋子。”

“我再等等,总有办法的。”

直到营业时间结束,沈绽玲也没有出现,小必扶着沐溪隐下楼。

“你回去吧,我打个电话找人帮忙。”沐溪隐说。

“哦,你是想找你那位朋友吧?”小必将朋友两字说得很慢,好像一个暗号。

沐溪隐不好意思搭腔。

十分钟后,应书澄过来,沐溪隐对他说了情况。

“我背你吧。”他说。

“啊?”她单脚站在原地,差点石化。

“上来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挪动步子,慢慢跳上了他的后背,由他背着走了一段路。然而不到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一招手,车子便停下,他将她放了下来。

这么快?她竟然有些遗憾。

片刻后,他们坐在车里,她对他说起近日隔壁在装修的事,有些发愁道:“好像要打掉一面墙,整整半个月。”

“白天看书有影响吗?”他问。

“比较吵,得戴上耳塞。”

“不如你白天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出去,将房子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