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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里咖啡馆(6)

人生何处不相逢,早知道如此,沐溪隐就不来送花了,看见这个人很影响自己的心情。

石争美离开后,沐溪隐也第一时间离开了,心里祈求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但令沐溪隐没料到的是,石争美会在晚上亲自找到灯塔里咖啡馆来。

刚好沐溪隐从一楼洗手间出来,石争美推开玻璃门,和她四目相对,说:“我有事情找你谈,就几分钟。”

许之松刚好撞见了这一幕,以为是沐溪隐的老朋友来找她了,善解人意道:“二楼还有小必呢,你出去一会儿没事的,反正现在也没有客人进来。”

沐溪隐走出去一听,石争美是来道歉的,为曾经欺负沐溪隐的事。

如今的石争美做任何事情都谨小慎微。她趁午休的时候去了一趟花店,没想到沐溪隐不是花店的固定员工,她便问老板娘沐溪隐的联系方式,老板娘说只知道她晚上在一家叫灯塔里的咖啡馆上班。等石争美上网搜索到地址,心神不宁地等到下班,吃了饭便匆匆赶过来,为的就是求得沐溪隐的一个保证,保证不将她高中的历史抖出来。

她现在有好的前程,还有一个家教不错的男朋友,令她觉得很幸福,越幸福就越害怕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曝光。要知道现在网络发达,一个人想将一件事昭告天下很容易。

她说曾经的自己年轻愚昧,不知天高地厚,犯下的错误却并非全是恶意,这些年她一直很内疚,沐溪隐的名字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她早就想找机会来道歉。

沐溪隐从她的眼睛看出了胆怯和躲避,对她说:“你只是为了现有的安稳生活不被打乱才来道歉的,不是吗?如果你早就想道歉,怎么可能拖到今天?你现在要我守口如瓶也很奇怪,到现在才害怕不是晚了一些吗?”

石争美见状继续求情,沐溪直接打断了她,不愿再听一个字,声称要回去工作,石争美只好走人。等沐溪隐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应书澄站在她的背后。

沐溪隐一时间很尴尬,但愿他听见了也是一知半解。幸好他什么也没问,好像真的没听见半个字。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咖啡馆二楼,都没有说话。

今晚二楼的人确实有些多,应书澄的老座位被一个大学生占了,他只能换了一个座位,离她有些远。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却始终有些留意他所在的方位,这被小必目睹了,特地溜过来,模仿经理的声音在她耳旁轻斥:“喂,上班时间,少失魂落魄的!

见沐溪隐很缓慢地回过头,似乎晕晕乎乎的,小必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工作时间还要偷窥,你有没有出息啊?我看他不过是比一般人长得好看而已。”

沐溪隐有心事,不置可否。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走去便利店买东西,很巧就看见应书澄坐在一张椅子上思考着什么。

她挑选了一会儿东西,结账的时候手上多拿了一瓶牛奶,走到他旁边,将牛奶放在他面前,对他说:“这是有益睡眠的牛奶。”

她说完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脸。因为睡得少,他皮肤有些苍白,唇色偏淡,整个人清清落落的样子。

他拿过牛奶瓶,研究了一下瓶子上的文字,忽然问她:“你老家在哪里?”

“藤树县。”她记得自己之前说过。

“那里的番薯不错。”他随意一说。

他竟然聊起了当地风物?她很意外,他说的没错。

“你读哪一所高中?”

她一愣。

“你读书时候被人欺负过吗?”

“原来你都听见了。”她慢慢开口,“没错,我当时被一些人排挤过,过得很不开心,几乎快得抑郁症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也不想再提了。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可能他们想看见一只虫子被一只手掌捏住无法动弹的样子,仅此而已。”

他松开牛奶瓶,对她说起另一件事:“我认识一个女人,她年轻时很漂亮,后来一次和同事争吵,被对方拿美工刀划破了脸。”

她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问他:“她是你的朋友?”

“是我母亲的朋友。”

她顿了顿,又问:“可是为什么一吵架就要去划破她的脸?”

“一种恶意,想去撕碎自己没有的,但心里一直渴望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也始终想不明白。

“大概他们心里有一个黑洞,永远填补不满,除了恶意可以暂时使得他们感觉不那么空虚。说到底,他们生而为人是周围人的悲哀。”

沐溪隐感觉他的这些话在夜晚听起来很冰凉。

“那位被划破脸的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活得很好。”

一句话让她略感欣慰,如果遭遇过不幸的人要有一个结局,莫过于这句“她现在活得很好”。

许久后,她再次开口:“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当遇见你说的那种心里有黑洞的人该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会及时得到帮助。”

“只能是活得比他们更久。”他说,“用时间告诉他们,你撕碎的东西,是我必要但绝非唯一的,我还是能够继续往前走,我活的每一天都比你的要光明。”

沐溪隐怔怔地看他,他的话并非是激昂人心的大道理,相反的,他的语调很平静,却给她一种感觉,像是很暗的地方燃起了微光。

如果说在石争美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有些纠结的话,此刻真的觉得没必要了。

显然他没注意她内心的微妙变化,已经侧过头,将目光落在窗外的夜里。

她忽然站起来说:“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他的手指落在瓶盖上,轻轻地扣了一下,似乎有困惑。

“我们可以比赛谁先跑到终点。”她说。

“你先去跑,我等会儿跟上。”

“你要让我一百步?”

他继续看着窗外空旷宽敞的人行道,分析了一下距离后说:“一共三圈,你沿着这块绿化带先跑一圈,回到原点后我再出发。”

“……好。”

十分钟后,她很慢很慢地跑着步,抬头看一眼前方的人,脑海中“人工呼吸教程”的弹幕又一次启动了,让她吓一跳,她赶紧停下来背过身深呼吸,用力甩头,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平静道:“你要健康一些。”

背后稍远的距离,正传来一道类似发现不明生物的研究目光。

第5章

沐溪隐连续几天都去夜跑,遇到应书澄就邀请他一起跑。等跑完步出了汗,回去睡觉就特别香,白天学习也有精神,她很快喜欢上跑步。

跑步对应书澄的睡眠帮助不大,他依旧是老样子,睡得很少。沐溪隐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睡得少会不会影响白天上班,这些她都没问。她不喜欢轻易打探别人的生活,况且他可能不想让她知道。

喜欢倾诉的人,你不用问,你自然会知道。

譬如此时此刻,站在沐溪隐面前的骆姐,已经习惯向她说心事。

“我昨晚只睡了两小时,今天早晨起来皮肤都不能看了,再贵的护肤品都拯救不了。我现在只求有一个平静安详的夜晚。”骆姐痛心道。

“那家心理诊所还是关门吗?”沐溪隐问。

“依旧关门,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再等一等,实在不行就去另一家,就是路远一些。”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跑步?”

“跑步?我走五分钟的路都嫌累。”

沐溪隐无奈。

“幸好还有这个地方,否则我就太寂寞了。”骆姐看一眼二楼的客人,自顾自地从拎包里拿出烟盒,很快想起这里禁止吸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先下去抽一根。”

骆姐刚下楼,另一个客人走上来,沐溪隐认出他是一段时间没见的萧清昂。萧清昂不知经历了什么,原本一张瘦脸竟然肿了一圈,好像被人对称打了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