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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108)

“你不与我同房,我是强迫过你,还是另寻侍女?”

“每每你与我争执,便是无理取闹,哪回又不是我让你的?”

“如今你一句人生苦短,便要与我和离?我高峤哪里对不住你?”

他脸色阴沉,盯着萧永嘉。

“莫非你是嫌我老了,要另结新欢?”

萧永嘉那条胳膊被他捏得没法动弹,正皱眉忍着,忽听他嘴里道出如此一句,一愣,猛地甩开他的手。

“高峤,你当我萧永嘉何等人?”

“诚然如你所言,二十年间,我是毫无长进。如今我想开了,不欲为难你,更不想为难我自己,你却又这般作态,是为何意?”

她冷笑,点了点头。

“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瞧着吧,日后我若有看中的人,我必会过得很是快活。我劝你,往后也如何舒心如何过,千万莫和自己过不去,更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她说完,揉了揉方才被捏得生疼的胳膊,转身朝外而去。

高峤大怒,盯着她的背影,一个反手便将她从后抱起,不顾挣扎,强行拎回到窗边那张坐榻,掼了上去,自己亦跟着扑上,一边扯她衣衫,一边咬牙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今日便不委屈自己了!你想撇下我,先过我这一关!”

萧永嘉被他牢牢压制在榻上,被迫仰面而卧。

嫁他将近二十年,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更何曾遭如此对待。见他气力野蛮,目光可怕,宛若变了个人似的,一时心口狂跳,面庞涨得通红,奋力挣扎,却如何敌得过男人力气,那腿才抬起,便被他压下,只踢翻了榻上案几角的一枝烛台。

花厅无门。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几个仆妇被烛台落地发出的异动所惊,一时不知出了何事,匆忙奔来,看见大家竟将长公主制在榻上。

家中下人,谁人不知高相公和长公主感情不合,这几年,两人更不再同居了,突然看到如此一幕,吃了一惊,对望一眼,慌忙退了下去。

萧永嘉心里又是羞耻,又是震惊,咬牙切齿地道:“高峤,你疯了!此为何处,你敢如此待我!”

高峤定住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妻子。见她发鬓散乱,气喘吁吁,面庞绯红,衣襟更被自己扯得散乱开来,一片雪脯,随她急促呼吸,若隐若现,一时僵住了。

他闭了闭目,突然松开了身下女子,翻身下榻,胡乱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丢下她便出了花厅,在外头那几个惊疑不定的仆妇的目光注视之下,道了声“伺候好长公主”,匆匆去了。

萧永嘉仰卧在那榻上,手脚弯折着,如方才高峤离去前的模样。

半晌,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闭目,一动不动,宛若睡了过去。

窗外,夜色浓重了下去。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

……

半个月后,洛神的船,抵达了江北的荆州。

杨宣早得了消息,知她今日到,早早地亲自来到渡口迎接。

洛神上岸后,整休了一夜,次日清早出发,由杨宣亲自护送出了荆州,继而在他所派的一个识路人的带领下,继续去往义成。

一行人一路向北,沿行军之道不停地走。如此在路上又行了大半个多月。

这日傍晚,樊成怕洛神赶路疲劳,命手下伐木砍草,驻扎结营,预备过夜,那向导回来,说此地已是义成郡的境地了,离城池不过也就二十里的路,走得快些,落日前,想必就能到了。

洛神这一辈子,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趟艰辛旅途。

先前在船上还好,这大半个月来,为了能快些走到,出巴郡时,她舍了西汉水的水路,选择坐马车,走最近的行军之道。

这路的路况极差。马车里虽然铺了厚厚的垫毯,但从早到晚不停颠簸,人也是吃不消。今日走到这里,她原本已经觉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浑身酸痛,但突然听到城池就在前方,顿时来了精神,叫立刻收拾上路。

樊成和高桓只得听她安排,继续往北。

暮色渐渐浓重。

洛神坐在颠簸跳动,疾奔向前的马车里,望着窗外远处的那片旷野。

出荆州和巴蜀后,这北上的一路,经过的村庄,几乎十室九空,一片废墟,有些地方,更是如同赤地。

这里也是。

道路两旁的旷野,依稀还能辨出些从前田地留下的埂陌。但如今,已是被野草和荆稗淹没了。

疯狂生长的草,如同野火,向着四面八方铺展,湮没一切,只留下无尽的荒凉。

唯其这荒野里的落日,依旧壮观。

远山头上的天空,半是青蟹壳的颜色,半是紫。火红的夕阳悬在山头,追着洛神的马车,一直不停地朝着前方而去。

“阿姊,我瞧见墩台和城楼了!”

车外马背上的高桓,忽然吼了一声。

连日赶路,风吹日晒,他黑瘦了不少,连声音也嘶哑了。

但此刻,他沙哑的吼声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狂喜之情。

洛神心跳猛地加快,忍着那种被颠簸得想要呕吐的难受之感,用手扶着车窗,慢慢地探头出去,朝前看了一眼。

就在前方,一座深青色的城垣影子,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城墙高达数丈,墙基深厚,城门之上,矗立着高大的城楼。

两旁墩台,如雄鹰展开的双翅,将城门护在中间,气势雄浑。

方才那轮追着洛神马车的夕阳,此刻又悬在了城楼的正前方,被城堞口劈出了道道的金色光芒。

显然,这是一道新近夯筑而成的防御工事。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之上,陡然入目,如同沙漠里突然出现的一片绿洲,叫人为之震撼。

此处便是洛神此行的目的地。

刺史李穆所在的城池。

义成。

第65章

尚在数里之外,一行车马被岗哨所拦。

道路两旁的小山顶上,借着地势,陡然多出两排弓兵,个个臂张重弓,居高临下,蓄势待发。

一个斥候现身山头,向下厉声喝道:“前方重地,非允禁入!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高桓吼:“前方可是义成城?李刺史可在?他是我姐夫!”

那斥候一愣,视线从高桓身上转到道上的马车,扫了一眼,道了句“稍候”,朝山下挥了道旗语。

也不知哪里便冒出来一人一马,那人纵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没片刻,城门开了,里头出来几骑,很快到了近前。

洛神认了出来,前头那个青衣之人,便是蒋弢。

知蒋弢不识高桓,从窗里探头出去,说道:“蒋二兄,是我来了!”

李穆来此,随了不到两千之众。

除先前巴郡一战留下的自愿跟从的士兵,还有京口三百随众。

初来之时,城池如野,城墙坍塌,道路几被荒草淹没。偌大一个城池,城中所剩居民,竟总共不过百户,都是些年老或无处可去之民。

抵达之后,第一要务,除了清路开荒,防御工事,更是重中之重。

为加强城垣防御能力,重建工事之时,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城墙修复,而是根据单兵弓弩的射程,在四门两侧,每隔一箭之地,便修建一个突出城墙之外的矩形高墩,构筑双重瓮城。

如此,若遇攻城,可从三面对进犯来敌同时形成交叉攻击,大大地加强防御能力。

这些时日,蒋弢领着工兵修筑城垣,不分昼夜,忙忙碌碌,终于初见成效。

又因得报,近日,附近有羯人和鲜卑探子闻风而来,埋伏刺探,方才他正在城门附近安排斥候加强夜间巡防,忽然听报,说一个自称是李刺史妻弟的人来了,被拦在数里外的山夹道中,极其惊讶,立刻赶了过来。竟真的看到洛神从马车里露出脸来,惊诧不已,下马奔到近前,向她见礼。

洛神道:“我知我来得唐突。若有打扰,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