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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90)

李穆吓了一跳,不禁暗自后悔,一早起来,匆匆只顾着去练剑,竟忘了将那床铺盖收起,落入阿停眼中,竟惹出了这麻烦。

急忙道:“阿母多虑了。儿子和阿弥很好。昨夜只是起初有些冷,加了床被。后又热了,便放在榻上。如此而已,绝无别事。”

卢氏沉默了片刻,道:“这样就好。你要给我好好待阿弥,不能叫她有半点伤心。”

李穆连声答应。

卢氏见问不出什么了,知他还有别事,将他打发走了,自己照例又摸到纺机之前,坐下日常纺纱,但心里那块因一早阿停那话而起的疙瘩,却始终无法消除。

她眼不能见,但其余感官较之常人,却要灵敏许多。

高氏女本就是下嫁到了自家,何况当初,她虽不明就里,但隐隐知道,应是儿子使了些手段才娶到了她的,故自洛神来后,日常之间,卢氏格外留意她的情绪变动。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卢氏本就察觉洛神似有心事,在暗自揣测,今早又被阿停如此一句话给点醒,故直接叫了儿子来问。

他虽应得滴水不漏,但卢氏既起了疑心,又怎轻易打消?踌躇着,正想过去再探问下儿妇的口风,忽听门外传来脚步之声,恰是洛神来了。说李穆有事又出去了,她无事,便过来陪她纺纱。

卢氏笑着叫她坐自己身边,叫一众的仆妇侍女都出去了,一边嗡嗡嗡地摇着纺机,一边和她叙着闲话。

说了一会儿的话,问道:“阿弥,穆儿待你可好?”

洛神正在帮她卷线,手顿了一下:“好。”

“你俩最近可是闹了不快?阿家觉你似有心事。”

洛神继续卷着纱线,却慢慢地走神了。

要是让阿家知道李穆至今还没碰自己,阿家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洛神有点心慌,立刻摇头,忽然意识到她看不见,忙又用着重的语调补了一句:“阿家,我没有心事!”

“昨晚上你们分铺睡了,是不是?”

她刚开口,却听阿家又如此问了一句,不禁吓了一跳。

还没想好该认,还是不认,见她停下了那只纺纱的手,转过脸,对着自己的方向,微笑着道:“倘若穆儿对你不好,叫你受了委屈,你莫闷在心里。无论何事,你都要告诉阿家,阿家会给你做主!”

洛神怔怔地望着慈爱的卢氏,想着自己心里那谁也不能说的委屈,鼻头渐渐地发酸。

卢氏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搂入了怀里。

“昨晚你们真的分铺睡了?”

洛神怎敢真的在她面前提昨晚的经过,闷闷摇头:“没有……”

卢氏松了口气,但再一想,又觉不对:“那你为何闷闷不乐?莫非穆儿待你不够体贴?”

洛神继续摇头。

卢氏又猜。

洛神一直摇头。

卢氏急了。

“阿弥,你莫隐瞒,若有委屈,尽管说给阿家!”

“阿家,我真的无事……”

洛神万般委屈,声都带着哭音了,却只把脸埋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卢氏左哄右哄,就是不见她开口,心急火燎,又无可奈何,只好打住。

过了一会儿,阿停又来寻洛神学箫,卢氏便叫洛神回去。等她一走,立刻唤来阿菊,问儿子和儿妇两人的事。

她叹气:“我听的出来,阿弥是有委屈。只是无论我如何问,她就是不说。我想着,你是阿弥跟前的亲近之人,故将你叫来,想问个究竟。”

阿菊急忙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下,见无人,将门关了,这才回到卢氏跟前,小声说道:“承蒙老夫人看得起我,我便说了。若没猜错,李郎君至今尚未与我家小娘子圆房。小娘子心里也是委屈的。但她面皮薄,又是女孩儿家,这种事,怎好到处去说?连我问她,她也不讲。只是我自己猜想罢了。是或不是,我亦不敢断言。”

卢氏大吃一惊。

原本她还只是担心,儿子当初强娶高氏女,人是娶回放在家里了,但二人日常相处,说不定会有磕绊,两人又都年轻,关起门来如何,自己也是不知。

方才洛神在跟前,分明听出她有委屈,自己也东想西想,猜个不停。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都过了,转眼就是正月底,儿子竟然还没有和儿妇圆房?

难怪洛神,方才分明都要哭了似的,在自己面前,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心里的火气,顷刻间便冒了出来。

在阿菊的面前,却强行忍住,只道:“竟会有如此之事?也罢,等穆儿回来,我再问问,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阿菊这回来京口前,知长公主认了李穆这个女婿,又得了吩咐,加上也知道了李穆暗助长公主解决了失手杀朱氏一事,对李穆很是感激,心态自然也就变了。眼见洛神和李穆似乎还是先前模样,竟至今没有圆房。分明自家小娘子的态度经和刚嫁来时完全不同,那李穆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日日一大早地出房自管去练剑,暗中早急得不行。

可算有机会把事情捅到了李母的跟前,吁了口气,于是恭敬告退。

……

李穆傍晚回家,刚进大门,就见阿停站在照壁旁张望个不停,看见自己,飞快地跑了过来,说阿姆叫他立刻过去见她。

李穆不知何事,但见母亲似等得急,不敢怠慢,径直先去了北屋。

一进去,便见她冷脸端坐榻上,手边摆着一根戒尺,气氛很不寻常。一怔,随即笑道:“阿母,唤我何事?”

“把门关上!”卢氏冷冷地道。

李穆依言关了门,回到母亲跟前,迟疑了下,正要再开口,却听她喝道:“跪下!”

李穆无奈,只好跪了下去,道:“阿母,儿子做错了何事?惹阿母如此生气?阿母说来,也好叫儿子改。”

卢氏恨恨地道:“你给我老实讲,你成婚至今,是不是还没和阿弥圆房?”

李穆愣住:“阿母,你听何人之言……”

卢氏一听,就知是真的。顿时火冒三丈。

“你管我听何人言!”

卢氏一把摸起戒尺,砰砰地敲着身下坐榻,咬牙:“若不是我知道了问,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将人娶来,放在家里,叫她伴我这个瞎眼老婆子一辈子了事?”

李穆迟疑间。

“当初你娶她,我就觉着不对!她那样的出身,和我们家云泥之别,怎会心甘情愿下嫁?原本我极是担心。幸好阿弥性情竟如此好,又乖巧,又懂事!你能娶到她,是祖宗积德,你上辈子修的福!你却竟如此待她?难怪这些时日,我总觉着她有心事。我还道是何事,原来竟是你,亏待她至此地步!我想不通,你既不喜她,你当初为何又要娶她?”

李穆一时无话可辨,只能不住地认错,道是自己不好,请母亲息怒。

卢氏火气却越来越大,想起今早洛神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伤心一幕,操起戒尺,命他转过方向,朝着儿子的手臂和后背,啪啪啪啪,毫不留情,狠狠地抽了下去。

一边抽,一边叱:“你是成心想气死我是吧?可怜阿弥,今早来我跟前,都委屈成了什么样了!你娶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儿,你不好好对她!我索性打死你了事,省得耽误她一辈子!”

……

阿停方才等到阿兄回来,传话完毕,见他去见阿姆了,便又晃到阿嫂的跟前,说阿兄方才回了,阿母有急事叫他,他过去了。

洛神今早从卢氏那里回来后,心里便有点不安,总觉得似乎要出什么事。

此刻听阿停这么说,那种不祥之兆愈发强烈,如何还坐的住?急忙悄悄去了卢氏的屋。

人还没到门口,隐隐就听到里头传出卢氏的的叱声。吓了一跳,赶忙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猫到窗边,从一道未关严实的口子里看了进去,看见李穆竟跪在地上,被卢氏拿着戒尺在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