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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帝/锁帝翎(63)

“看来臣这把赌对了,又是舅舅赢了。”

他声音有些耳熟,引得我朝他看去。

这人一头金发全扎成小鞭,身型挺拔,却偏偏少了一只胳膊。

“乌律不懂分寸,就跟原来的我一样,大王别上火。”

他又说上一句,我才听出来他是何人。

我深吸一口气:“乌顿,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他半边脸上竟布满被火燎过的伤痕,用仅剩的一只眼看向我,眼底像藏着燎原的火星,一触即燃。

见我神态惊异,他又笑了:“怎么,被我吓着了?”

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当日,你不是和萧独一起被逼进鹰嘴关了么?你怎么还会活着?”

乌顿大笑:“那就要问你了,我尊贵的大冕皇帝陛下,为什么当夜没有命楼沧检查得仔细一点,容我死里逃生?”

我极力控制着情绪,强作镇定,看向乌绝:“……萧独呢?”

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就近在眼前,却不肯认我?

“死了。”乌顿答得干脆利落,“陛下不是将他曝尸荒野了么?可惜啊可惜,他少年英雄,有勇有谋,我败给他都心悦诚服,却想不到他死得如此凄惨,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陛下为了杜绝后患,真是好狠的手段,真叫乌顿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我胸口绞痛,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对着乌顿解释没有任何意义,该听我解释的是萧独。

可他在这里么?听得见么?

若是听见了,会相信我么?

五指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嵌入肉里,痛楚难当。

“四弟,你把他送来做什么?不知道大王在和我们谈事么?还杵在这儿不走,这么不识趣,没看见大王都动怒了?要知道,大王最讨厌背信弃义不守承诺之人,你别和他搅和在一块!”

乌歌把我一把甩到旁边的毡垫上,跺脚瞪眼地跟乌顿对呛:“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他闹着非要献身给舅舅!”

“你——”我气得语塞,臊得如坐针毡,“朕何时这么说了!”

乌顿“哈”了一声,一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转头看向乌绝:“王,你可别中了他的招,臣得提醒你,这人就是个祸害,迟早酿成大祸,不如杀了,我们一鼓作气攻进冕京去!”

说罢,他便一把掐住我的脖颈,但听“砰”地一声巨响,几颗骰子迸落到脚边,金盘被乌顿的手震得嗡嗡发颤。

“出去。”

我终于听见了乌绝王的声音。

听得出来他非常年轻,但声音异常暗沉,沙哑且粗粝,甚至有些古怪了,像用坏损的琴弦努力拉奏所发出来的声响。

那不像萧独的声音。起码,一点不像十八岁的萧独的声音。

“大王!”

乌顿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我喘不顺气,伏倒在软毡上不住咳嗽起来,看向角落里那头狼,心里迷茫而忐忑。

捕风捉影地得到了一点儿不知真假的线索,就跑到这里来自找麻烦,真没想到,心如蛇蝎的萧翎竟有这么……重情。

四哥,若你在世,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你栽在我手上,我栽在你儿子手上,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独儿……

正当我出神时,一只凉软的手将我扶了起来。我抬头便遇上一对水蓝的眸子,是我从虞太姬宫里救出来的那个宠奴。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倒像对我印象深刻,冲我露齿一笑。

如今处境倒转使我感到难堪,错开了目光:“多谢。”

“我记得你,你对我有恩。”那宠奴压低声音,将一根水烟管递给我,“王没赶你走,就是把你当客,你别害怕。”

我笑了笑,呷了一口烟,浓郁的烟气含着一股奶香,入口即溶,像化成甘醇的奶酒,让我一下子便放松下来,心想,这个小子,应是很了解乌绝,我要试探乌绝,可以从他入手。

“外人不可直接与大王对话,你想跟他说什么,可以告诉我。”

我斜眼瞧去,见一个宠奴正在给乌绝捏肩,而他把玩着手里的骨头骰子,一双眼半睁半闭,不知有没有在看我。

我凑近桑歌,朝他的脸呼出一口烟雾,轻笑:“你去告诉他,朕被他的狼抓伤了,流了很多血,是特地来求药的。”

桑歌点了点头,爬到乌绝足下,换了魑语复述了一遍。乌绝手上动作一停,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在桑歌耳边说了什么,他便又爬了回来:“王问你,伤着哪儿了?严不严重?”

他说这话时,蹙着眉头,显然有点不快。

我心里一动,莫非桑歌听出了他关心我?

我撑起身子,借着袖摆遮掩,在大腿上狠狠抓了一把,顿时被小指的银甲划得皮开肉绽,我忍痛将膝盖处被狼爪抓破的破口撕大了些,将大腿根部鲜血淋漓的抓痕暴露在乌绝眼前。

“朕忍了半天,实在疼得受不住……才过来打搅大王。”

说罢,我便又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我向来最为不齿对人示弱,但为了这荒谬的一丝希望,我甘愿暂且将尊严放上一放。

若乌绝是萧独,我不信他见我如此模样会无动于衷。

若那雪狼是萧独所化,我不信它会冷眼旁观。

“大王,你看看,朕伤得严不严重啊?”

我伸长一条腿,搭到桑歌肩上,将衣摆往上撩了撩。

这般姿态,已不单是在示弱,根本是在色诱。

桑歌侧过身,托着我一条腿,不知所措地涨红了脸。他哪里知晓,萧独死后这三年,我将他私藏的那些淫画都看遍了,他喜欢我什么样,幻想过什么姿态,我如今算是了若指掌。

若萧独真是乌绝,桑歌这么一个小子又岂能占了他的眼。

乌绝坐起身来,拍了一把旁边女宠的屁股,我原以为他会遣退左右,却见他漫不经心地指了一下角落的箱子,吩咐那女宠取来一个药瓶,递给了桑歌。桑歌咬了咬唇,有点委屈的神情,看了乌绝一眼,不太情愿地来替我上药。

我有些恼怒,一把夺过药瓶:“朕自己来。”

做到这个地步,这乌绝还如此淡定?

我看了一眼角落,那雪狼倒睁大了眼,粗大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发现我在看它,便立即把身子拱到了毡垫下,唯独露出那不听话的尾巴,像极了萧独少时害羞的神态。

如此看来,萧独是真化身成了这狼?

可乌歌说乌绝提到我的那句话……

万箭穿心……若不是切身体会,如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是因为兽随主人性情,才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还有乌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攥紧手中药瓶,我的心跳得愈来愈快,强作镇定:“多谢乌绝王赐药,朕就不打搅了,劳烦乌绝王派人送朕回去。”

“你帐子坏了,就在本王这儿睡罢。”

我一愣,笑道:“朕一个俘虏,恐怕不太方便罢?”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真想献身给本王不成?可惜了,本王后宫众多,你虽然生的不错,可对本王来说,年纪稍大了些。”

我怔了一怔。

他声音虽不像萧独,这一句语气却像足了他。

瞥见桑歌偷笑,我不禁一阵羞恼。

“乌绝王误会了,此献身非彼献身,是献身求药也。”

乌绝“哦”了一声,将双腿交叠搁到桌上:“你要不愿留宿,本王也不拦你。你好歹曾是皇帝,本王应对你以礼相待,既然这狼不听话伤了你,本王替你将它宰了便是。”

我心中一凛,脱口便道:“不要杀他!”

“为何?一只畜生而已,不听话便该杀了,不是么?冕国的皇帝原来这么仁慈?呵,倒和本王印象中有所不同。”

这一句,不知他是不是无心,在我听来却是字字诛心。

那雪狼从毡毯下探出头来,一双幽亮的碧瞳瞅着我。

我心一悸,伸手想摸它,它便又把头缩了回去。

“独儿!”

我一声喊出,但见那雪狼打了个哆嗦。

“你就是独儿是不是!”我把软毡一把掀起来,“你看着朕!”

雪狼打洞一样一头钻到乌绝座下,桑歌把我按住:“大王,我看他八成是喝醉了,来大王发酒疯,让小奴将他送走罢!”

乌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陛下,独儿……是谁?”

我盯着他,不答。

这头狼与乌绝,都有着萧独的影子,对我的反应却迥然不同,到底有什么蹊跷?我一定要探出个究竟,刨出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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