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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秘闻(110)

作者: 姵璃 阅读记录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西岭月暗叹一口气,与长公主一道坐车返回。岂料刚走到家门口,武元衡便派人来传信,说是圣上已将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而这其中似乎还有内情——京兆府把案子推给了礼部,道是遣唐使归礼部管理;礼部却以无查案权职为由,将案子推给了刑部;刑部尚书倒是没推托,当仁不让地把复审案件、缉拿真凶、下狱刑罚的职责揽下,但如何查案,谁去查案,一句不提。

于是,众人都觉得大理寺身兼数职,更合适查处此案。恰好大理寺主官大理寺卿近期告病,少卿资历尚浅,不敢在圣前驳斥京兆尹和礼部、刑部两位尚书,只得被迫接下此案。

其实交给大理寺查案也不妥,大理寺向来只负责诉讼断案,查找证据和追凶一直是各县县尉的职责,在京兆府的权柄之内。奈何新上任的京兆尹武元衡圣眷正隆,又拿出邦交和僧侣两个借口,轻轻松松推掉了此案。

想来圣上也知道此举不妥,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钦点大理寺“设立专案员”,专办此案。其实一个小小扶桑僧人的死他并不放在心上,但为了天朝盛名,让大理寺专案专办更显得重视,也好给扶桑

一个体面的交代。

西岭月得知案子的主理权有了着落,二话不说便要返回安国寺。长公主拦不住她,只得派了阿翠、阿丹随行服侍。

武元衡政务繁忙,此刻早已离开,留下了万年县令在此等候。县令姓孟,领着西岭月走进寺中,边走边道:“武尹京已同大理寺打过招呼,说死者乃县主的故人,您想前去凭吊。大理寺应了,您只管放心。”

“有劳了。”西岭月心中记挂案情,随口应付道。

她方才已经打听过了,安成上人是在他所住的东禅院遇害的,她来过几次,已然轻车熟路,便决定直奔东禅院。

却没想几人刚走过观音堂,一位身穿官服、年约三十的男子便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看样子都是大理寺的办案官员。

打头那男子身形颀长,身材瘦削,剑眉长目,看起来一脸的严肃之相。他像是专程来见西岭月的,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拱手拜道:“大理寺丞蒋维,见过郭县主、孟县令。”

孟县令见正主已到,立刻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回蒋维道:“蒋寺丞,武尹京的吩咐您可清楚?”

“下官清楚。”

“甚好,那本官就把县主交给您了,好生照拂。”

“是。”蒋维惜字如金。

孟县令便向他和西岭月拱手告辞,匆匆离去。

西岭月心急,也没与蒋维过多寒暄,径直说道:“有劳蒋寺丞带路了。”

蒋维面无表情,生硬地伸手相

请:“县主请。”

西岭月遂带着阿翠、阿丹随他前往东禅院。一路上,蒋维一句话也没说,态度显得很冷淡。西岭月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想问一句,又碍于他严肃的神色没有开口。

说起来,她对蒋维的印象并不差,此人礼数虽然欠缺,但不卑不亢,沉默寡言,倒像个铁面无私的正直之人,很适合在大理寺办差。

几人一路无话走到东禅院门外,蒋维这才停下脚步,对西岭月道:“死者的遗体已经送去让仵作验尸,恐怕县主是看不到了。”

西岭月也没多想,回他:“无妨,看看案发之地也行。”

蒋维便领着她跨入东禅院拱门,指着西北处的连廊:“就是那里,死者遇害之处。”

西岭月顺着蒋维所指,快步走到连廊下,一眼看到西北方向的石壁上赫然多出两个血淋淋的手印,在吴道子所画的天龙八部壁画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色。而连廊的地砖上也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一路蜿蜒,像是有人将受伤的安成上人拖到这里的。

阿翠和阿丹见状,脸色皆惨白不已。

西岭月见她二人面色不好,遂道:“你们若是不忍看,便去院外等着我。”

那日来安国寺偷查箱笼时,阿丹从始至终没见过安成上人的面,故而也没什么伤感之色,点了点头,离开东禅院到外头等候。

阿翠毕竟陪着李成轩与安成上人彻夜长谈过,也算

有过一面之缘,面上的伤感之色浓一些,便强忍不适留下。

西岭月站在壁画前,抬头望着那两个血手印,询问蒋维:“这手印是安成上人留下的吗?还是凶手?”

“初步验证,是死者的手印。”蒋维诚实地回答。

西岭月闻言蛾眉紧蹙,又循着地砖上的血痕往廊外走。待走出连廊,那道血痕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血迹,血量稀疏,却隔三岔五便能看到几滴,一路顺延到了安成上人所住的正房。

西岭月提起裙裾走了进去,一眼看到窗下的案几上狼藉一片,笔架散落,砚台摔裂,镇纸歪斜。地砖的蒲团上也是血迹斑驳,素净的布面已被利刃划破。

她又走近几步,发现案几上还有一封未写完的书信,纸张已被鲜血染红,但字迹依然清晰。她定睛细看,才发现信是安成上人写给其师空海大师的,目的是请空海大师把京都座禅院的一幅《滕王阁序》书法找出来,交由来朝的使臣带至长安。

安成上人遇害之前,竟然正在寻找未删减的《滕王阁序》,那么他的死是否与此事有关?

难道又是“殿下”和“阁主”做的好事?为了阻止原版《滕王阁序》流传回来?

可遣唐使又不只安成上人一个,若要阻止,难道要杀遍所有扶桑人?

西岭月心中惊疑不定。

她缓缓转头看向窗外,从所站方位还能清晰地看到连廊下的两个血手印,再结合一

路走来所见的情形,她几乎能够确定安成上人就是在这张桌案前遇刺,并有过一番抵抗、闪躲,负伤从这里跑了出去,想要逃出东禅院。

然而他刚跑到连廊附近,又被凶手抓住了,也不知是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他被狠狠拖到廊下,凶手在壁画前将他杀害。

临死前,安成上人定然经过了一番痛苦挣扎,才会在墙壁上留下两个骇人的血手印。西岭月推测着当时的遇害现场,不禁鼻尖一酸,心惊之余落下两滴泪来。

阿翠也低下头去,簌簌落泪。

蒋维见两人如此悲伤,仍旧没什么表情,只道:“倘若郭县主看完了,便请回吧,莫要耽误我大理寺办案。”

西岭月吸了吸鼻子,问道:“敢问蒋寺丞,这案子如今有头绪吗?”

蒋维神色冷淡:“这好像不是县主该过问的。”

西岭月咬了咬下唇:“的确是我逾越了,但上人的死恐怕另有内情,或许会涉及一些秘闻……您若能将线索告知,我必感激不尽。”

听闻此言,蒋维竟扯出一丝讽笑:“怎么,郭县主还想插手此案?”

西岭月惊讶于他的犀利,但她的确存有这个心思,便坦白承认:“是,我愿尽绵薄之力,以告慰上人在天之灵。”

“早便听说西川县主才智过人,断案如神,看来此言非虚。”蒋维口中虽如是说,却无半分恭维之意,反而满满都是讽刺。

西岭月又岂会听不出来,心里却

是奇怪至极。她自问没有得罪过蒋维,可看他的态度分明是对自己极有意见。

难道是因为自己找武元衡走了后门,武元衡对他施压,从而引起了他的不满?

西岭月唯有歉然再道:“请京兆尹帮忙实在是无奈之举,我断没有看低蒋寺丞的意思,还请您见谅。”

这一次蒋维却沉默了,西岭月等了很久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看样子是真生气了。她正想再说些赔罪的言辞,此时又听他突然开口,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本是行伍之人,自祖父遇害之后便自请调任大理寺丞,发誓断尽天下冤屈……本月初刚刚到任。”

哎?原来是个新手。西岭月虽不知他此话何意,但也生出三分钦佩:“蒋寺丞推己及人,兼济天下,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