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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4)+番外

江清流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已经爬过来,利落地扒掉他的上衣。

“喂……”他眉头紧皱,薄野景行也不说话,他用鹅毛笔在江清流身上标出一条行功穴位路线图:“这样输出内力,以免再度损伤经脉。”

江清流知道怀疑也没有用,当下将穴位牢记。薄野景行二话不说,将自己的上衣也扒了,然后将他左手扣于自己人迎与缺盆二穴。

江清流不敢直视他胸前,轻咳了一声,闭上眼睛行功运气。

说来奇怪,他本是经脉受损,但当内力通过这几个穴位时,疼痛却不似先前剧烈。他小心地将内力送出体外。而薄野景行的经脉如同汪洋大海,轻轻松松将内力尽数归拢过来。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他睁开眼睛,见薄野景行面色苍白,双唇干得起了壳。他心中一惊,只疑有变,薄野景行嘴唇发抖,右手死死握住他的肩膀,半天说不出话。

江清流不明所以,却见他的唇快速地干涸下去,如同缺水的花。

他突然明白过来,忙起身下床,挣开薄野景行的手,在药盒里乱翻。片刻之后,他终于翻出两粒长生丸,忙用桌上茶盏倒水化开。薄野景行整个人都在抖,这长生丸成瘾之后,比罂粟更为顽固,发作时也更为痛苦。

如同被抽干水分的花,毒瘾发作的人会特别缺水,但无论什么水也解不了身体的干涸。

江清流扶起榻上的薄野景行,正要将一碗长生丸给他灌下去,突然双手被人猛地握住,然后他整个头都被摁到了床上的被子里。

“薄野景行!”江清流的声音闷在被子里,薄野景行冷哼:“无知小儿!当年江少桑死于焚心掌,今日老夫也赠他孙子一掌,让你们祖孙二人殊途同归!”

话落,他一掌下去,江清流只觉得五内如焚,瞬间喷出一口血来。薄野景行这才松开他,然后把他方才打开的玉盒全部装进怀里。江清流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也知道,这老贼必是对长生丸已成瘾。

他走时也要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自己一时失察,果然是太天真了!虽然他体内的药物克制住了他的内力,但是自己的内力注入进去,谁知道他又用什么办法克制了这药物!对付这种老东西,当真是一个字也信不得。

薄野景行把盒子里的毒药、解药全都搜刮了,然后穿上一套江清流的素色锦衣,一溜烟出了沉碧山庄。江清流的内力虽然远在他之下,但加上他的身手,逃出这沉碧山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猫着腰行走在瓦片上,屋子里已经传来了那小童催雪的声音:“盟主?盟主?商谷主,快来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魔道中人,就是他们永远都不懂作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薄野,你猜等你再落到江盟主手上,他会不会把你揍死……

☆、第三章:杯弓蛇影

江湖上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武林盟主江清流走火如魔,武功全失。第二件,三十年前的大魔头薄野景行逃出囚牢,下落不明。

江家目前由族长江隐天理事,他自然最关心继承人之事,近日一直在选拔年轻一辈子弟中的佼佼者。而自从商心诊断之后,江清流这边便是门庭冷落。江家是个大家族,各宗系之间关系错综复杂。

以前他是继承人,将来是要承继族长之位的,大家自然看重。今日他形同废人,谁会巴巴地跑来关心他。

而就是这一时疏忽,导致这位盟主被人暗算,几乎丢了性命。

催雪找到商心的时候,商心来得很快。她是医者,不牵涉于江家旁嫡之间的利益纠葛。而江清流于天香谷有恩,她来此倒是全看江清流的面子。

这时候赶到江清流房间,她赶紧掏出针盒,命药童准备药物先护住他心脉。而江家除了单晚婵和太奶奶周氏,竟然无一人前来。

八大门派也不平静,各方主事都秘密赶到了沉碧山庄。沉碧山庄的聚贤厅,三四十人各自落座奉茶。江隐天忙得团团转,还未出面待客。

偌大的厅中,竟然十分安静。过了许久,快刀门年轻一辈中的弟子轻声问自己的长者陆空山:“师父,这薄野景行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惊动了这许多江湖前辈?”

“薄野景行……”陆空山叹了口气,虽然距离这个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但这个名字带给江湖的阴影从未消逝。

薄野景行,六十年前他曾纵横江湖,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在杀死八位已然隐退的江湖前辈之后,他无敌于天下。便是当年风头最盛的邪派阴阳道也不敢招惹于他。

这样的大魔头,即使是名门正派也不愿轻易开罪。当时的武林盟主是江清流的爷爷江少桑,他也曾组织过几次围剿薄野景行的行动。但是所有参与的门派都知道,这也就是给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个口头上的交待而已。

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其实名门正派并没有放弃治疗。

当时所有门派的探子都在每次围剿前拼命打探薄野景行的所在,目的就是为了让一众大侠少侠每一次都能准确地避开。

本来正道喊喊口号,薄野景行行事低调一点也就相安无事了。奈何这个薄野景行纯粹就是个疯子!他自己的兵器已然天下无敌,他就开始琢磨别人的兵器。

他先学刀,打败了魔刀申徒谣,然后剁了对方用刀的手。后学剑,挑战九华剑派掌门何应九,然后剁了何应九用剑的手。然后他开始学棍法……

妈的,少林急了!

然后少林找到盟主江少桑,要求联合八大门派铲除魔头。八大门派接到盟主帖,纷纷响应,就是纹丝不动。后来,江湖就传出消息,称薄野景行棍法之后准备修习掌法,武当立刻急了,当下派了一拨精英过来。然后不知道谁又传出,他继掌法之后,可能会修习枪法……

不出一月,武林盟主江少桑联合江湖正道,与魔头薄野景行殊死对抗。那一场决战,江湖同道死伤过半,薄野景行重伤逃匿。江少桑知道纵虎归山的道理,立刻令各门派增派新秀弟子,继续追杀。

一众新秀弟子都听得瞠目结舌,座间有人粗声道:“空山大哥如何说这些话长那魔头志气?他即便是能上天入地,可不还是被咱们捕获,囚于地牢三十年吗?只可惜江少桑盟主心慈,惜他一身武艺,不肯斩杀。这才留下今日祸患。”

说话的正是天鹰涧门主华听涛,他的父亲也死于薄野景行的刀丝之下,据闻连全身都未能找齐。故而他对这薄野景行可谓是深恶痛绝。

陆空山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说这样的话确实不相宜,也没再说下去。大厅里顿时又静了下来。三十年之后,这个魔头又能去哪呢?

松风山庄的夜死一般地寂静,陈设精美的书房里,一个蓝衣老人正伏案看书。突然窗外一声响动,他抬起头来:“谁?”

一个素色锦衣的少年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长发用一根藤花扎起,几缕流海斜过五官精致的面庞,难辨雌雄。蓝衣老人惊得后退了一步,他竟然没有发觉这个少年从何而来。

“你是……”他虽年迈,却自认还未老眼昏花。这个少年是谁,他全然没有印象。

“聂伏僧。”他开口时声音异常清亮,内中带着几分阴柔,“多年不见,竟然不识故人了。”

蓝衣老人面色骤变,聂伏僧是他当年混迹魔道时的称呼,白道少有人知晓!他仔细打量来人,只见他右手腕间有一卷火红娇艳的丝线缠绕,他后退一步,瞳孔收缩:“你……薄野景行!!”

少年在他书桌旁坐下来,正是薄野景行无疑。他不慌不忙地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呷了一口方道:“说吧,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聂伏僧缓缓后退,终于背抵砖墙:“不可能,你不是薄野景行!你到底是谁?”他睁大眼睛,虽已年迈,目光却神光湛然,一望而知内力不凡。

薄野景行黑发如墨、肌肤赛雪。他微眯了眼睛,站起身,丝鞋几乎踩着老人的手:“我师父在哪里?”

聂伏僧右手微微蓄力,突然跃起,一掌推出。薄野景行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他右手微抬,直接迎上对方右掌!聂伏僧本欲试他深浅,然则内力方吐,就见他腕间刀丝如蛇信般伸了过来。两人身影腾挪,不过一刻已交手数十招。

他微微喘息,已是渐落下风。他右手往怀里一握,突然捏碎了什么东西,然后一掌将粉末随掌风击出。趁少年侧身避过掌风,他转身撞开窗户就欲逃走。然后右脚一凉,有什么东西冰冷地缠绕上来。

他突然顿住身形,最后頺然坐回墙角。他绝望地看向缠住自己右脚的刀丝:“薄野景行,不,不可能,三十年了,你怎么……”

薄野景行右手微曲,那根红丝如蛇信般收回,蜷于右手皓腕之上。一番打斗之下他出了一身汗,他微蹙眉头,实在不喜衣裳粘在肌肤之上的感觉:“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聂伏僧垂下头,不再开口。薄野从袖中倾出个白玉瓶,这还是从江清流那里顺来的。他拿了桌上的杯盏,倾了两滴,以茶水满上:“此毒名为杯弓蛇影,药性你必然清楚。同人一场,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