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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11)

左苍狼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容炎轻声说:“什么都不必说,陪我走这一段路。”

一个五岁的孩子,失去了母妃,失去了父王的宠爱。在冰冷深宫之中,要忍受多少屈辱,经历何等险象?他没有说。左苍狼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夜半无人的长街。风露沾衣,残月相随。

是夜,大燕皇宫。慕容渊批着折子,困意袭来,他趴在龙案上,闭目小憩。不过片刻,竟然入梦。梦里又回到当年的彰文殿。那宫殿奢华,色调浓烈。

那个女人一身华艳,坐在镶满珠宝的贵妃椅上,右手紧紧握着她儿子的手腕。他缓缓走近,沉着脸叫她的闺名:“野苹。”

然而没有回应。他拨开那一缕青丝,就看见那个女人垂着头,面目早已青紫,黑血染透了胸口大片地方。乌青的脸,黑色的指甲,像是怨毒的千年女鬼,只要一点声息,就会将她惊醒。

那个孩子抬起头,他在死去的母亲身边,任由她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安静,沉默。像是被怨鬼附身的妖魔。下一刻,就会撕开人皮,露出血淋淋的真身。

“野苹——”他突然又叫出这个名字,然而睁开眼睛,只见满殿烛火生辉,摇曳成影。

更漏声声,慕容炎只觉得手腕隐隐作痛。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女人死死握住他的手,那双美丽的眼睛慢慢地布满血丝,变成血一样的红。她的嘴唇变色,黑血染在牙齿上,恶心而肮脏。她死死扣住他的手,将他拉到眼前,鼻尖轻触他的脸:“这就是弱者的下场。你看清楚,这就是弱者的下场!”

黑血溅在他脸上,她坐回贵妃椅上。

“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吧?”她的血嘀嘀嗒嗒,污了婕妤的华服,“当年怀着你的时候,我想,我要是生个公主就好了。可是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啊,这天地人间,公主皇子,都不及一个你了。你要恨我就恨吧。我不怕死,可是我死之后,真的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了。”

她转回头,向他一笑,瞳孔溢血,目光温柔:“炎儿,其实我真想……看着你妻贤子孝,儿女成行……”

话落,她微微垂了头,却死死掐住他的手。她们是一群最毒辣无情的猎手,也是最美艳温婉的猎物,注定了一生奔逃,一生追逐。

第二天,左苍狼前去与慕容炎的侍卫交班。除了她,慕容炎身边还有两个高手,一个叫周信,一个名叫封平。据说是当年容妃专门为他培养的心腹。

左苍狼去到慕容炎房门之外,封平随即离开。其实严格说起来,封平同左苍狼三个人还算是有点师徒关系。以前孤儿营的一切事务,都是他在管理,包括里面的“师父”们。

但是那些“师父”明显没有在他们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左苍狼对他也从不执以师礼。两个人迄今为止也没说过两句话。

她在房门外站了一阵,慕容炎才起床,自有下人进去服侍。左苍狼侯在门外,倒是相当清闲。

外面已经备好马匹,慕容炎用过早饭,带着左苍狼出门。今天天气居然不错,太阳早早就探出了头。一缕晨曦照在琉璃瓦上,映得整个街巷熠熠生辉。

左苍狼没有问他去哪,王允昭已经教了她不少规矩,她开始知道如何当一个合格的亲卫。

刚刚行到正街,前面一顶轿子经过。轿子四角悬铃,彩绸作纬,一看便知主人必定是哪个富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左苍狼没有在意,慕容炎却勒住了马。下人开路,轿子在长街上走得很快,转眼已到了面前。

里面的主人似乎有感应,掀起了窗帘。左苍狼不期然看见那张脸,正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就在有那个瞬间,她突然明白什么叫作倾国倾城。

彩轿与马擦肩而过,美人目光柔软如春水,望定慕容炎。含情带怨,欲诉还休。轿子渐行渐远,她一个回眸,不须言语,已是道尽了深情。待美人去远,慕容炎继续前行。左苍狼跟在他身后,他什么也没说,于是她也没问。

但是会令他驻足凝视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吧。

慕容炎的那一点柔情,很快就收得了无痕迹。他带左苍狼来到冷非颜和杨涟亭的别苑,说:“非颜跟我来,我们去个地方。”

冷非颜知道自己有任务了,还是有些兴奋。杨涟亭说:“主上!”慕容炎微笑,说:“好好研读医书,有你忙碌的时候。”

杨涟亭也没办法,只好留下。冷非颜随他们出行,一路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深宅。慕容炎示意冷非颜推门,冷非颜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宅子外面看着普通,里面竟然另有乾坤。

宅子后面不是花园,竟然有练武的校场,有整齐的宿舍,有兵器库。冷非颜吃了一惊,慕容炎握着她的手,在朱漆圆柱上轻轻一划:“从此以后,这里是你的了。”

冷非颜环顾四周,惊中带喜:“真的?”

慕容炎没有再重复,冷非颜在正厅旋转一周,衣袂飞扬,曼妙无比:“太好了,我喜欢这里!”

慕容炎笑容温柔:“我们需要在紧要之处安插耳目,需要大量可靠有用的人手。然而,我并不希望他们知道你背后的人。我希望你,就是他们眼中最高首领。明白吗?”

冷非颜神情肃然:“属下明白。”

慕容炎满意地点点头:“从这个月开始,你在通宝钱庄有一个帐户,每个月会有一笔钱准时入账,足够你养活这个地方。我允许你用任何方式,建立我们的联络点,培植我们的人手。”

冷非颜看着空白的楹联,说:“是!属下可否请主上为此地赐名?”

慕容炎拿起案上的狼毫递给她,说:“自己想吧,这是你的地方了。”

冷非颜抿唇,提笔蘸墨,在鲜红点金粉的楹联上,缓缓写下燕子巢三个大字。

自喜蜗牛舍,兼容燕子巢。

☆、第 9 章 守护

冷非颜的燕子巢开始运作之后,慕容炎就再没有去过。同时,也不再允许左苍狼过去。他并不愿意除了冷非颜以外的其他人跟这个地方沾上任何关系。

所以左苍狼每每偷偷前往也只有高来高去,从不走门,更不出现在人前。

冷非颜对大燕几乎一无所知,要建立联络站、要招募自己的人手,就算是有银两支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左苍狼知道,这也是她违抗慕容炎的命令偷偷过来的原因。

孤灯之下,有酒有菜。冷非颜跟她喝酒,杨涟亭坐在一边。冷非颜是真的愁得头都大了:“我现在一个无名小辈,怎么招募自己的人手呢!”

左苍狼说:“街上地痞流氓这么多,你先找几个脑子灵活些的。控制这些人,你总是有办法的吧?”

冷非颜气恼:“什么话!那我这燕子巢岂不成流氓荟萃了!”

左苍狼说:“第一,这些人在外面是祸害百姓,在这里,却有你控制。你在替天行道。第二,这些人往往消息灵敏,且连通各种势。有些事情,他们办起来会很容易。第三,他们不需要太高的佣金,成本不高。”

冷非颜想了想,说:“也有道理。抓几个流氓我还是行的。”话落,她拍拍左苍狼的肩膀,总算是露了一点笑模样:“来来,喝酒。”

左苍狼跟她喝了一杯,旁边杨涟亭说:“这些人一开始可能不会那么老实,我可以给你配点能够控制他们的药。”

冷非颜这下放心了:“好弟弟,算姐姐没有白疼你!”她一说话,手就奔杨涟亭脸上去了。杨涟亭往后就闪:“冷非颜!!”

冷非颜一脸坏笑,杨涟亭不愧是贵家公子,人越长越隽秀。随随便便往人前一站,便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也难怪冷非颜整日里调戏他。

三个人都是说做就做的,第二天一早,杨涟亭就采买了药材,配了一种白色的药丸。药丸并不致命,但是药方极为复杂,一般大夫是肯定解不了。常人服下之后,十二个时辰需要服食一枚解药,否则毒发之时,定然痛不欲生。

冷非颜和左苍狼也没闲着,蒙了脸四处找混混。一天下来,地痞流氓都不够用了!

等到四十几个混混被绑成粽子堆在燕子巢,杨涟亭也把药丸给了冷非颜。接下来便没二人什么事了,左苍狼跟杨涟亭出了燕子巢,为免有人注意,分道而行。

突然走着走着,杨涟亭就不走了。左苍狼回过头,见他盯着酒楼的一扇窗户。窗户里有个身着赤服的男人,正跟人喝酒听曲。左苍狼凑过去,问:“怎么了?”

杨涟亭五指紧握成拳,良久说:“没什么。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左苍狼再看一眼席间之人,问:“闻纬书?”

杨涟亭银牙紧咬,额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左苍狼说:“我觉得,此时报仇,太不理智。”

杨涟亭缓缓说:“我知道。可是仇人近在眼前,还在逍遥快活!而我的祖父,我的爹娘,我杨家所有人已经……”他声调渐高,左苍狼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他终于平静下来,然后说:“阿左,你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杨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我祖父已经六十六岁高龄。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好的人……我爹受尽酷刑,在斩首之前就已惨死狱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生生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