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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124)

慕容炎说:“够了!”

左苍狼摇头:“从十四年前,我遇见你开始,你一步一步领着我往前走。最后让我明白,这么多年,承诺都是谎言,温柔都是欺骗,爱情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

慕容炎听见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无力而绝望。他说:“你总觉得是孤负了你,可是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孤,你们不过是街头乞儿!从你们出师以来,你们三个人,论权势、论富贵,哪一项输给了谁?”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神情漠然:“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你偏要和孤谈信任,谈爱情。那么孤问你,当初救下杨涟亭的时候,你曾许下什么承诺?!你信誓坦坦地说,愿用全部换他一条活路!孤履行了诺言,后来呢?你对冷非颜、杨涟亭,对温砌、对温砌的家人,对薜成景一党,对我父王,你的全部在哪里?”

左苍狼望定他,他说:“若论爱情,一开始你知不知道孤的女人是谁?孤当初是否承诺过,会休弃她而迎娶你?没有,从始至终,你都知道后果。于是她为中宫王后,而你位极人臣。这本是双方得益的事。可你背叛了这层关系,居然妄图生下我的孩子。难道孤做得不对吗?孤应该任由你,在中宫王后尚且膝下无子的时候,让温砌的遗孀为孤产下皇长子?”

左苍狼缓缓后退,慢慢地抵在木门上:“就算明知道,陛下对王后情有独衷,我也一直认为,在陛下眼中,我与别人多多少少总会有点不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并没有不同。”

她立下战功,他赏赐权势富贵。钱货两讫,互不相欠,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泪溢出了眼眶,在脸颊划下长长的水痕,慕容炎抬起她的下巴,说:“我是大燕的君主,你终要明白,君主之道,在于制衡。我不可能任由谁一家独大,就因着单薄可笑的信任。阿左,你跟兰儿不一样,我觉得我对你说这些,你应该能懂。”

左苍狼缓缓挣开他的手,说:“微臣明白了。”她的双眸浸在泪水之中,温润而悲伤,她说:“陛下,其实我们这些人,对陛下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吧?就算开膛破肚,用一腔鲜血去捂,也终不值得、陛下回头一顾吧?”所以一个孩子算什么?只要他需要,会有无数个。爱情又算什么?只要他勾勾手指头,自有美人佳丽会前赴后继、彩衣相娱。

慕容炎沉默。

心知肚明的事,心照不宣即可。何必非要如是说,让人难过。

左苍狼缓缓跪下:“陛下,如今大燕时局已稳,当初陛下栽培教导之恩,微臣征战数年,当已悉数报答。现在微臣战伤发作,已不堪征途之苦,微臣请求封刀挂印,就此远离朝堂,但请陛下成全。”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跳沉滞而厚重,慕容炎说:“报答?你跟我谈报答?如果我不允呢?”

左苍狼以额触地:“一直以来,微臣就是一个骄傲的人。对陛下的爱重,是微臣这一生做过的,唯一卑微的事。如果陛下觉得,微臣战功尚不足抵陛下栽培之恩,那么……那么就请陛下看在微臣陪陛下睡了这么多年。”哪怕你的温柔,只是一场场精心的表演,也请看在那些我曾沉沦的岁月。

她跪地不起,慕容炎居高临下地看她,许久,他说:“既然你意已决,孤准了。”

左苍狼再叩首,慕容炎问:“几时起程?”

左苍狼说:“明日。”

慕容炎说:“你身体尚未复元,不再将养一些日子?”

左苍狼说:“承蒙陛下关心,微臣无碍。”

慕容炎点点头,左苍狼说:“微臣去后,还请陛下不要猜忌冷非颜和杨涟亭。他二人……”

话音未落,慕容炎说:“孤的事,不必旁人指点。”

左苍狼再拜,无话。

慕容炎缓缓走出温府,温府众人仍然一路恭送。他行至晋阳长街之上,回过头,看见左苍狼跪在府门口。那心跳一直在耳畔鼓噪,直到上了车驾,远离了温府,行过豫让桥,又走了很远很远,他突然发现,原来那是他的心跳。

次日,左苍狼向兵曹交还太尉印绶,兵曹的人震惊之余,忙入宫中问询。王允昭也是焦头烂额,慕容炎从昨日回宫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里,不许宫人进去伺候。

这时候实在是不成了,他终于小心翼翼地进去,问:“陛下,兵曹来报,左太尉……今日一早,上交了印绶。”

慕容炎坐在桌边,没有看书,也没有批折子。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坐着。过了许久,他终于回了一句:“准。”

王允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慕容炎问:“她几时离开晋阳?”

王允昭小声说:“说是带了包袱,恐怕是交了印绶便要离开了。”

慕容炎说:“好歹一场君臣,孤前去送送。”

王允昭赶紧命人安排。

温府,左苍狼收拾几件随身的衣物,去见温行野。温行野见她神色有异,问:“陛下并没有令你出征,你收拾东西,是要去哪?”

左苍狼说:“昨日,我已向陛下辞官,如今以轩在军中,无论是达奚琴还是温帅旧部都会照应,你们也当放心。”

温老夫人忍不住,急问道:“好好的怎么辞官了?而且你现在无亲无故,就算辞官,这是要去哪啊?”

左苍狼说:“天大地大,自有去处。曾经于二老跟前,未能尽孝,今当远去,但请二老保重。我的侍女薇薇和可晴,还请二老妥善照看。我走之后,如有愿意入宫的,二老且让她们入宫。如有愿意留下的,恳请善待。”

说罢,对二老一拱手,转头离开。

温行野追出去,只看见她的背影。

左苍狼自长街而行,经唱经楼,向西华门而行。忽然前面有人拦住去路,左苍狼抬起头,就见两个禁军身后不远处,站着慕容炎。她缓步上前,慕容炎说:“送你一程。”

左苍狼拱手施礼,说:“草民拜谢陛下。”

彼时正值五月天,春风徐徐而来,晋阳城暖意融融。慕容炎一身黑色长衣,金钩玉带,风华如初。左苍狼缓缓跟在他身后,脚步一轻一重,一路无话。

唱经楼的钟声震动鼓膜,楼下经过的行人,是否又记得当年小雨零星的夜晚,落魄无名的二殿下带着侍卫,前来赴一场无人相应的邀约?

后殿古佛之前,涉世未深的少女双手合十,在佛前虔诚地许下三愿。

慕容炎快乐。

慕容炎永远快乐。

慕容炎千秋万世、永永远远地快乐。

左苍狼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陛下请回吧。”

慕容炎说:“还记得当年,孤还是潜翼君,我们曾在此避雨。后殿古佛,今日还拜吗?”

左苍狼说:“不拜了,草民还要赶路,就不多耽搁了。”

慕容炎说:“如此,你去吧。”

长街上不宜施大礼,左苍狼抱拳拱手:“微臣就此拜别,愿陛下不堕凌云志,不负盛世名。”

慕容炎略略点头,转身向东而行。

如果,古佛当真有灵有应,我愿用我的千生万世,换我对你的爱情,只是一时性起。左苍狼一路向西,脚步渐远,长街两分。那些相依相偎相悬心的日日夜夜,从此化作飞烟。

慕容炎脚步由缓渐快,如果身后的人此时回头的话……如果她回头……

可是她没有。

于是他也未回首。你以为我会后悔么?就算重来千载万世,我仍愿用一世的君临天下,抵消一瞬的心如刀割。一点伤痛算什么,就算伤了痛了,我也总还可以忍住。

他上了车驾,缓缓说:“回宫。”

隐隐约约中,耳畔有人说:“陛下对姜姑娘的情义,是微臣憧憬一生的美梦。”

“微臣不能,亲手去玷污自己梦想,戏辱自己的神佛。”

“微臣愿倾尽所有,助陛下得获所爱、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

言犹在耳,人去楼空。马蹄如雨,踏过白石路,渐离了唱经楼。只剩那庄严肃穆的楼径自沉默。

长街凄凄别,暖风缕缕柔。一看一断肠,好去莫回头。

☆、第 81 章 观众

左苍狼一路来到西华门之外,这里原本雇了马车,如今车旁,却站了一个人。左苍狼一愣,那个人一身白衣,右手握剑,神情慵懒。左苍狼惊喜:“非颜!”

说着话,紧走几步,来到冷非颜面前。冷非颜身边还跟着巫蛊,见她过来,只是淡淡道:“你这太不够意思了,走也不说一声。”

左苍狼微滞,说:“我离开,只因私事。并不想因此而影响你们。”

冷非颜点头,说:“我相信,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肯定有你的理由,就不再多问了。”其实对于慕容炎的为人,她比左苍狼看得清楚。如今有这一天,也并不意外。

左苍狼也不希望她多问,其实当初三个人跟随慕容炎,根本也不是为了儿女之情。她说:“我走之后,你只需要提防端木家族。如今武林正道在他们手里,你尽量多查一些端木柔的个人隐私。如果燕楼手握把柄,他们为了颜面,应该不会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