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废后将军(126)

姜碧兰略带娇羞,说:“承蒙陛下关心,臣妾近来胃口还好。太医们也说,胎象极稳。”

慕容炎点点头,说:“那就好。”再无旁话。

姜碧兰又给他挟了菜,说:“陛下尝尝,这松鼠桂鱼做得如何?”

慕容炎吃了一筷子,站起身来,说:“孤还有事,就不久留了,王后好生将养。”

姜碧兰有些诧异,问:“陛下刚来,怎么就急着走?”

慕容炎随意道:“突然想起一点事情没有处理。”说罢,转身就出了栖凤宫。姜碧兰跟在身后,追了几步,缓缓站住。

失了那个人,他像是失去了唯一的观众,连虚假的温存都不愿意再扮演了。她眼中含泪,其实幼年时的炎哥哥,早就死在了那些年冰冷华丽的宫闱。

他给自己戴上面具,久而久之,脸和面具长到了一起。于是他温柔体贴,他忠贞不渝,他贤良英明。可是面具下的人,滴着毒液,将他的爱情、他的真心,都锈蚀一空。

后来,出现了一个女孩,如敬天神一样仰视他,愿意掏心挖肺,献出一切。他发现了,不仅发现她的真心,也发现她的价值。于是他尽力掩饰面具之下狰狞的自己,只让她看到那张温柔微笑的脸。

她沉醉在自己的爱情里,深爱他虚构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她慕他痴情,于是他便痴情,夺回姜碧兰,独宠于后宫,情深不移。她爱他胆魄,于是他便倾尽全力以敌西靖,哪怕是国库空虚、身处绝境,他战意如新。

于是他的表演越来越精湛,后来慢慢地,甚至以为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了。却忘了面具下的已经皮肉溃烂的人,越来越残忍而孤独。

后来,那个一直为他鼓掌叫好的观众离开了。

他站在台上,看着她的背影,唱未尽的戏腔。纵然仍记得那词曲,却终究意兴阑珊。

☆、第 82 章 风云

五月的风已经带了暖意,从栖凤宫出来,慕容炎一直没有说话。其实心情也并不坏,如今军方有周信,等俞地一收复,就可以任他为太尉。朝中姜碧兰马上就要生下他的骨肉。

这两年的大燕,也是风调雨顺,百姓虽不能说富裕,起码也没有之前饿殍遍地之惨景。大燕百姓对于这位燕王,也相当满意。

他找不到心思郁结的理由。

他只是缓步走在这清冷宫苑,不知不觉,竟又经过南清宫。他知道不应该进去,那些停留,完全没有意义。于是他就真的不进去了,他从宫外走过,宫墙之上,野蔷薇从墙里探出来,向他垂下花蕾,暗香幽幽。

那花与叶抚过他的肩,他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对身后的王允昭说:“杂花野草,没必要留在宫里,全部铲尽。”

王允照赶紧躬身道:“是。”

转头要叫禁卫军,慕容炎突然又说:“算了。”

王允昭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所想了。慕容炎大步往前走,其实一个人只要心性坚定,又岂会被外物所扰?几株野藤,便是留下又如何?他不再理会了。

温府,左苍狼走后,温行野和温老夫人都接连几夜没睡着。温行野将可晴和薇薇叫到跟前,说:“她走之时,嘱咐我善待你们二人。如今温府之中,也没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是去是留,自己决定吧。”

薇薇眼泪都要流下来,说:“她要离开,为什么不带上我们呢?”

温行野对忠义之人,无论主还是仆都难免高看一眼,闻言温言道:“她本是个渴望逍遥自在的人,带着你们流浪天涯,始终不方便。以后的路,你们自己有打算吗?”

薇薇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想留在温府,侍候老爷和夫人。”

温行野说:“也可以,但是我久未涉足朝堂,如今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罢了。你若愿意,待年龄到了,许你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薇薇哽咽着不说话,可晴说:“定国公,我……”她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人,小声说:“我本来就是宫里来的,原本想要跟着将军。如今将军离开了,我……我可不可以……再回宫里去?”

温行野也不意外,说:“可以。我这便让王总管派人接你回去。”

可晴始终还是有些心虚,闻言跪拜道:“谢谢定国公。”

薇薇急了:“可晴,现在宫里,只有王后,你回去,还不知道要被如何刁难。怎么可以……”

可晴没有看她的眼睛,说:“我想过了,如今将军已然远走,她应该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小小宫女。”

她的声音十分镇定,薇薇也不再说话了。下午,王允昭便派了个内侍,将她重新领进了宫里。虽然上次下药失了手,但是王允昭倒也没过于为难她。毕竟左苍狼已经离开了,慕容炎也无心处置一个小小的宫女。

如今宫里没有太后,也没有宫妃,难免少了许多事端。可晴被安排在南清宫打扫宫苑。这里无人入住,当然也少人来。她终常望着满院墙的野蔷薇发呆。那花生命力极强,就这么爬啊爬的,就让整座宫苑都陷入了花海。

藤蔓纠结攀沿,斩之不绝。

起初,她还盼着,也许慕容炎因为左苍狼的缘故,会经常来这里睹物思人。可是他没有,从她进到南清宫之后,慕容炎一次也没有来过。仿佛这里,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缅怀。

一如他这一生,所有曾经过的人和事、到过的地方。

回忆皆沙砾,从生到死,淘不出一粒明珠。

左苍狼从燕楼的马车上下来之后,立刻走盘龙谷的山脉,绕开晋阳城,前往玉喉关。玉喉关认识她的人非常少,几乎没有。

而且姜散宜等人,也认定她会向西而行,毕竟向西,军中许多将领皆是她的旧部。毫无疑问,她会安全得多。所以,包括姜散宜和端木家族在内,所有想要找到她的人,几乎都在向西找寻。

玉喉关临近伊庐山,下有昆仑河。这里自古以来便以神秘著称,流传着许多美丽的传说,据说昆仑河的尽头,便连通着归墟幽冥。

这几年,大燕以东还算是太平。屠何、东胡等部,虽然有时骚扰,但都是小打小闹。他们是游牧部族,不能离开草原。偶尔过来,也是抢些粮食、钱财,然后便会退回伊庐山。

是以这边的驻防相比之下,要轻松得多。

左苍狼一路行走很慢,她身体不好,再说也没有什么事,一路游山玩水,倒也不觉疲乏。

就这么走了两个月,刚下盘龙山脉,她便怔住。眼前山路口,守着一个人,一身僧衣芒鞋,胡子都花白了。这个人,左苍狼却是认得,她上前作了个长揖:“雪盏大师?这么巧,您也在玉喉关?”

雪盏对她回礼,说:“并不巧,贫道在此,已经等候将军月余。”

左苍狼意外:“大师在这里等候我?是有什么事吗?”

雪盏说:“将军不该离开啊。”

左苍狼笑意渐淡了,说:“如果大师此来,是为劝说在下,那么便不必多言了。”

雪盏叹了一口气,果真未多说,只是说:“将军若心意已决,老纳这里有补血益气的丹药一盒,将军身上战伤,也还需要调养。”左苍狼没有伸手去接,他来这里,是慕容炎吩咐的吗?

如果是,那么这盒药,真的是补血益气吗?

天啊,她竟然再也不能相信他。

她说:“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但是无功不受禄,此药就免了。”说完继续下山,雪盏大师叹息一声,也随其下山。

山下是一个小村庄,石屋草顶,住了约摸二十几户人家。左苍狼喜欢这样僻静的地方,可以避开旁人耳目。只是刚刚走到村口,就听见一阵哭声。她眉头微皱,只见一间石屋里,一个孩子哭得非常大声。

院子里站了些村民模样的人,低头说着什么,各个面色都十分焦急。不时的,有妇人的惨叫声传出来。

左苍狼皱了皱眉,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回过头,见是个女人,不由说:“李家嫂子生崽子,都一天一夜了还不下来。这恐怕是……”一看她面生,问:“你是谁?”

左苍狼说:“路过此地,想要讨碗水喝。”

那人答应了一声,虽然急得不行,却还是指了指井说:“我现在心乱如麻,无法招待,你自己喝吧。厨房有馒头,”他往厨房方向指了指,说:“自己取用。”

左苍狼于是自己打了水,山中泉水十分甘甜,她喝了几口,耳听得那产妇声音日渐微弱了。村里也没什么产婆,就只有生过几胎的妇人在旁边照看。

不一会儿,有个妇人出来对外面的男人们说:“不好了,李家嫂子不行了!”

外面诸人一片安静,一个男人大喊一声,冲进了产房。

左苍狼想了想,放下水票瓢,进到产房之中。果见里面简陋的床榻上,一个妇人大着肚子,下身盖着布,汗湿了头发,奄奄一息。

一个像是她相公的男人抱着她,一声声只是哭喊。左苍狼缓步上前,伸手轻轻触摸产妇的肚子,胎儿还活着。只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她已经没有力气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