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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38)

这情景,用丧家之犬形容都不为过。

笑完之后,慕容炎说:“小蓟城如今必须防守严密,我们等天亮再入城。”可别千辛万苦躲过了西靖的追兵,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上。

左苍狼答应一声,说:“可是非颜?”

慕容炎说:“她不会有事。”

他胸有成竹,左苍狼便没有再追问。慕容炎绞干湿衣,坐在芦苇丛下,不敢生火,只怕这时候再引来靖军。两个人奔逃了大半夜,又饿又累又困,他倚着河边的岩石小憩。

凉风透体,寒意彻骨。他突然伸出手,对左苍狼说:“过来。”

左苍狼茫然地走过去,慕容炎示意她坐下,然后将她的双脚揽进了怀里。左苍狼如被火烫:“主上!”

慕容炎说:“坐好。”左苍狼只好坐好,他复又低声说:“想不到灰叶原的夜晚这么冷。”

左苍狼没有说话,他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衫如同星火燎原。冷不冷她不知道,只是那寒月疏星相媚好,烟障芦苇不相扰。

此夜之后,再无良宵。

第二天,慕容炎跟左苍狼一起进入小蓟城,赶回晋阳。直到回到他府上,左苍狼才真正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王允昭仍然将她安置在以往住的小院里,随后服侍慕容炎沐浴更衣。慕容炎说:“燕子巢那边,除了冷非颜,还有谁能联系上?”

王允昭微怔,说:“封平可以。”

慕容炎点头:“让他跟燕子巢联络,如果三天之后,冷非颜不回来,他负责接手。 ”

王允昭暗惊:“可是冷少君出了什么意外?”

慕容炎低头系着衣衫的系带,态度漠然:“说不准,以她的身手,或许有生路。但是她对地形不熟。如果落在西靖人手里,那应该已经死了。”

王允昭说:“殿下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看看?说不定……”

“不。”没等他话说完,慕容炎已经淡淡道:“不值得。”

下午,左苍狼睡醒,慕容炎命人在水榭备下午饭,周信、封平、许琅皆有列席。周信说:“现如今,主上为杨家翻案,又有力地还击了西靖,民心已有偏向,何不直接登基为王呢?”

慕容炎略作沉吟,说:“此时登基,总还是免不了逼宫夺位、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

王允昭这时候插了一句嘴,说:“若是主上自封为燕代王,暂代燕王监国,应该无人非议。”

慕容炎想了想,说:“得跟薜成景那帮老臣商量。我在朝中没什么亲信,他们还是站在父王那边的。依附于我,只因无奈。”

封平说:“老臣里面,也不是人人都坚定。假如殿下给予的恩宠胜过陛下,这些人真正向着谁倒也难说。”

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苍狼,问:“你怎么看?”

左苍狼说:“朝中诸臣,属下并不了解。但是如今他们追随主上,在陛下眼中便已是叛臣。他们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但上次陛下油烹信使的事,已经让他们心有余悸。我想如果晓以厉害,他们想必也不会过于反对。”

慕容炎说:“如今朝中只有薜成景能服众,但这些话,他必是不肯说的。”

左苍狼说:“右丞相姜散宜姜大人已随陛下去了渔阳,如今朝中右相之位空缺。殿下没有亲信,何不培养一名亲信?”

慕容炎点头,转头对王允昭说:“传甘孝儒前来见我。”

甘孝儒与姜散宜年纪相仿,原职为朝中三品侍郎。此人为人八面玲珑,一向颇有野心。慕容炎在书房单独召见他,说:“甘大人为官多少年了?”

甘孝儒是很有眼色的,如今慕容炎逼走父兄,独占晋阳,自己可是在他的掌中。他赶紧说:“回二殿下,微臣二十七岁入朝为官,已有十三载了。”

慕容炎缓缓踱过他身侧,说:“如今朝中,薜丞相年事已高,琐事劳心,只怕力所难及。而右相又随父王去了渔阳,不能理政。朝事繁杂,我担心薜丞相不堪重负。”

甘孝儒人精一样的人物,一点就透,当即就道:“二殿下何不从朝臣中选取合适的人选,暂代右相一职?”

慕容炎看着他,缓缓说:“我也正有此意,但还有一为难之处。”

甘孝儒与他直视,突然觉得那目光中光华灼灼,他竟不敢逼视。他移开目光,心中亦是狂跳。慕容炎话到了这里,他哪还有不明白的意思?

他咬咬牙,右丞相之职啊,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就算是在慕容渊手下,多少年能爬上来?

他心一横,下跪拱手道:“殿下一心为国为民,但是右相任命非燕王不能。如今燕王远在渔阳,朝中不可一日无主。臣……臣……”这一句话出口,日后便是大燕的奸臣罪人。他长吸一口气,毅然道:“臣恳请殿下,为大燕百姓考虑,登基称王。”

慕容炎微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他说:“可是其他臣子,未必会这样想。”

甘孝儒说:“臣在朝中多有故交,臣愿代殿下游说。他们俱是明理之人,想来定会支持殿下。”

慕容炎说:“那么,就有劳甘丞相了。”

第二天,甘孝儒联络部分朝臣,联名上书,请求慕容炎登基为燕王。薜成景气得浑身发抖,和一部分老臣大骂甘孝儒一党卖主求荣。甘孝儒一党则反斥他们不识时务、墨守成法。

双方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慕容炎冷眼相看。

整个上午当然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甘孝儒并不甘心,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在朝中当然也是有门生故旧的。一下朝,他便将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商量下次朝议的辩题。

慕容炎没有跟他们多说,一下朝便回了自己府上。那时候温砌忙着应付西靖的复仇,渔阳的慕容渊也在召集旧部,一时之间,晋阳、大蓟城、小蓟城倒是平静安稳。

慕容炎刚刚进到水榭,天上掉下一只大雁。双目被一箭贯穿,箭法精准。慕容炎弯腰捡起来,左苍狼就从桃林间绕了出来:“主上?”一眼看见慕容炎手里提着的大雁,她忙跪下:“属下一时技痒,令主上受惊。请主上降罪。”

慕容炎说:“起来吧,你这礼物送得倒是别致。”

左苍狼跟在他身后,问:“今日朝议,如何?”

慕容炎失笑:“能如何?薜成景那帮子人,不是区区一个甘孝儒能够说动的。”

左苍狼说:“如今时日尚短,他们受陛下皇恩多年,一时固执也是难免的。主上不必计较。”

慕容炎说:“当然不必计较,大燕忠义之士不多,但还好剩了几个。”左苍狼偷笑,慕容炎说:“笑,还好意思笑。明儿个让你也跟着上朝,让你体会一下何为唾面自干。”

左苍狼更是忍不住,说:“主上若是有令,属下必定相随。”

慕容炎叹了口气,说:“算了,就由我一个人挡着吧。谁让我脸比你大呢?”他修长光洁的五指在左苍狼的脸侧比划了一下,尾指末端拨动她的一缕黑发。

左苍狼瞬间低下头,面如海棠。

慕容炎将大雁交给王允昭,王允昭说:“殿下,封平有事求见。”

慕容炎嗯了一声,他行事几乎不避讳左苍狼,王允昭便将封平直接领了过来。封平说:“殿下,燕子巢那边传来消息……”他凑到慕容炎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等他话毕,左苍狼突然问:“燕子巢的事,为什么是你来回禀主上?”

封平没有回话,在左苍狼、冷非颜、杨涟亭三人面前,他无疑是名符其实的前辈。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不会比三人差。但是因着在明处,明显不受重用。但尽管如此,他仍是慕容炎的亲信,在左苍狼等人面前,也一直以上司的姿态出现。

可因着当初孤儿营的一切,左苍狼等三人对他明显毫不尊重。迄今为止,三个人没有人愿意称他一声师父。

现在左苍狼问话,他听若未闻。很明显,他不需要回答左苍狼的问题。两个人僵持,慕容炎说:“非颜还没回来,封平接手燕子巢,正在四处寻她。”

左苍狼说:“从她身陷灰叶原到现在?”

慕容炎说:“嗯。”

左苍狼目中焦急之色尽显:“我们必须去找她,她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灰叶原的地势非常复杂,她并不了解。”

慕容炎说:“这些事,交给封平去处理。”

左苍狼说:“不,我想亲自去。”她单膝下跪,目光恳切:“主上,非颜的事,请交由我来安排。”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良久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哪有不应之理呢?”

左苍狼叩拜:“谢主上。”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出了府。

慕容炎站在桃林畔,看了一眼封平,说:“你接手燕子巢之后,没有派人去找过吗?”

封平目光迟疑,良久说:“灰叶原仍在西靖之手,且路途复杂不便,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