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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芳菲(28)+番外

作者: 廿三画 阅读记录

门后面传来轻微的响动,但是芊芊等了很久也没人开门。芊芊坐在门槛上,一根一根拔着门前的野草。野草拔光了,等到第一声鸡叫的时候,门还是没开。芊芊失望的折了回去。

甘婆还是没有醒。芊芊从灶里掏了些草灰,洒在甘婆嘴里。又抱着扁担坐在床头,不一会就累得睡着了。

天大亮的时候,芊芊打开大门,发现门槛上放着一只药碗,碗里的药水还是温的。

芊芊端起药碗喝了一小口,苦得直咋舌。她兴冲冲的跪在地上,朝野郎中家里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便冲进屋里,把药给甘婆灌进去了。

连续三天,天刚亮的时候芊芊打开门,门槛上都放着一碗煎好的药。第三天下午,甘婆终于醒过来了。

看着忙里忙外的芊芊,甘婆喉咙里呜呜着,满是褶子的眼角淌出泪来。芊芊拉着甘婆的手说,婆婆,你怎么不跟我说实话,是他们要来呢?我又不怕他们。我只怕狼。

甘婆瞳孔放大,喉咙里苦难的吞咽着。芊芊继续说,他们又不是头一回跟我玩这个游戏了,第一次还出了血,他们给了我好多糖吃哩!他们叫我不要跟你说,不说就还有糖吃。

“呜呜……”甘婆喉咙里响动了一会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当天夜里,那几个人又来了,比上次还多了两个人。他们拿绳子把芊芊绑在椅子上。芊芊大叫。甘婆在床上也“呜呜”的叫喊着。

一个人指着芊芊说,“不听话就把你婆婆……”他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

芊芊看懂了,停止了挣扎。

黑夜如此漫长。白日也如此难熬。

甘家河的水日夜奔流着,看不见来处,也看不见去处。当地老人们都说,这条河连着一条大河,大河往东流进大海。据说,很多年前,这河里走过蛟。

甘家河上有一座石桥,就叫甘家桥。这桥普普通通,唯一不同的是,桥拱上挂着两柄雌雄斩龙剑。建造石桥时,有一方士为桥卜算寿命,算定这桥六十年后必遭劫难。于是,甘家村人便集资铸了一对雌雄斩龙剑,请方士在剑身上画了符、念了咒,悬挂在桥拱正中。以警示蛟龙经过此桥时需绕行,不要破坏了石桥。

果不其然,六十年后,天降大雨,山洪瀑发,一条蛟龙由此而过,见桥拱正中悬挂的雌雄剑,便盘卷于峡涧,想堵水翻桥而去。然而当时水漫沟壑,谈何容易,这蛟龙只得冒险穿越桥拱。就在此时,一柄斩龙剑正好刺进蛟龙身体。蛟龙身受重伤,掉进了甘家河。

甘婆躺在床上,日夜听着甘家河的水响,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半年后,甘婆的手脚悄悄的好了,能动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芊芊。

芊芊每天出去种菜、卖菜,卖菜的钱大部分都被村里的人抢走了。拼死保护住的几个钱,都给甘婆买药了。

甘婆默默地喝药,默默地看着芊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动一天比一天艰难。

一日夜里,甘婆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芊芊大喜,说婆婆你好啦。甘婆流着泪点头,自己下了床,从柜子里摸出一套老旧的大红衣裳,给芊芊套上。芊芊从来没穿过红衣服,高兴得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

甘婆背起竹篓,牵着芊芊站在屋外。房子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火是甘婆自己放的,她把燃烧着的灯台丢到了散发着霉味和尿骚味的被窝里头。

火光映红了夜空,也映红了芊芊的脸,她身上那一袭红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芊芊看着大火,拍着手叫:“真好玩儿!”

在这个没有尽头的长夜,甘婆牵着芊芊一路蹒跚的来到河边,捡了几个大石头丢进背后的竹篓里。她拉着芊芊走上甘家桥,从背后死死地用双臂箍住芊芊,纵身一跃跳进了甘家河。

甘婆家的房子,化作了一堆灰烬。

翌日,有人在河边发现了甘婆和芊芊的两只布鞋。鞋子被河水冲上岸,孤零零的卡在河岸边的石头缝里。

鞋子是甘家村里那个野郎中的大儿子甘大发现的。甘大去山里采药,在河边洗药材的时候发现了这两只布鞋。

“造孽呀。”甘大叹了口气,把两只鞋子带回来,在后山上埋了。

那天晚上,甘大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甘家河边洗药材,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穿一身红衣、挺着大肚子的姑娘站在河中央,对他说此地即将有祸事发生,不宜久留。叫他赶紧回家收拾细软,带着妻儿老小远走他乡避难,再也不要回来。

甘大一身大汗淋漓的惊醒,鞋子都没穿,慌慌张张的跑到甘郎中房里,跟父亲说了这个奇怪的梦。

甘伯赶紧问,那姑娘长什么样?甘大结结巴巴的说,看不清,只看见腰带上挂着一个铜铃铛。

甘伯回过味来,仰头大喊一声“造孽”,便嘱咐老婆和甘大、老二、甘小妹快快收拾东西,离开甘家村。

甘郎中一家走后,第二天,甘家村的每个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从甘家河的河水里走出一个披头散发、挺着肚子、身穿红衣的姑娘,腰带上挂着一个铜铃铛,身边还围着一堆半大孩子,有男有女,吵吵闹闹。

红衣姑娘说,你们的日子不多了。这几天你们想吃饭就多吃点饭,不想干农活就别干农活,也可以拐孩子。总之,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有人在梦里就问了,为什么呀?

姑娘咯咯的笑了,说为什么不快活点过呢,毕竟再怎么快活你们也只能快活几天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露出脸来。几个人像见了鬼一样大叫,“傻芊!是傻芊!傻芊索命来了!”

芊芊仰头大笑,“记住,只有七天哦。赶紧快活点过,过把瘾就死。”

次日一大早,甘家村的人个个双目红肿、披头散发的起床了,悄悄背着包袱就往村口赶。到了村口一点数,村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这儿了。大家互相眼神一对上,一句话也不用说,就知道昨晚上大家都做了同一个梦。

几个老汉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对后来的人说:“别跑了,谁都跑不出这个村口。”几个老妇人抱着孩子,抽抽搭搭的哭泣,眼里满是绝望。

后来者不信,带着家眷跑出了村口。果然,没跑多久就折了回来。“真邪门了!”他们把包袱扔在地上,互相咒骂。通往村外的路上被红色水雾笼罩,不管他们往那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村口这个老地方。

有人沮丧的说,要不从村子后面的山上走试试?咱们翻过山去。马上就有人说,不用试了,我们刚从山上下来,云山雾罩,一样走不通。

又有人颤抖着声音说,咱村里不是还有几条船吗?要不咱从河里走试试?大家都不作声了,齐刷刷地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几百号人在村口坐了半天,红色水雾仍然没有散去。人们听见红色水雾里一会儿响起阵阵铜铃声,一会儿响起小孩子打闹声。那些小孩子说着各地方言,东南西北,什么腔调的都有。

他们的声音一下子远在天边,一下子近在耳旁。就像自己家孩子那样,亲密的伏在你的耳朵旁边,咯咯的笑着、说着、打闹着,惊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伯伯,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猴把戏吗?怎么还不去?”

“姆妈,你不是说买糖油粑粑给我吃吗?怎么还不买?”

“婆婆,你不是说带我去那边的湖里摘莲蓬吗?荷花都谢了,怎么还不带我去?”

……

甘家村的人像疯了一样,在村子里乱窜。但是无论他们跑到哪里,铜铃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都始终不绝于耳。临近傍晚,他们一股脑的全都挤进了甘家祠堂。

甘氏祖先的牌位像一座密林一样立在高高的案几上,人们跪在祠堂里,求祖宗菩萨保佑。求了半天,祠堂里一片寂静。

人们的愤怒在阴暗狭小的空间里被集体点燃了,几个年壮的汉子和几个强悍的妇人站起来,从人群里揪出□□芊芊的那几个人,一阵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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