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说我姿态丑陋,动作疲软,还要加练两个时辰,不练完不许休息。
曹朗叔教我读书策论,他说我进步明显,悟性过人。
可她却说我态度不端,得意自满,要我静下心来再练十篇字。
十岁时我有一个机会选择美貌或者力气,她逼我选择力气。
要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
我是公主,又不用去搬石头!
她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别的女孩可以头上簪花,眉间点翠,穿着漂亮的裙子去扑蝶。
这些也就罢了,我都可以忍受。
可是十五岁时,我遇见了喜欢的郎君,想同他定亲,日日相见。
她却非要将我们拆散,不许我们见面。
我大哭大闹一场,质问她为何要如此待我。
她说,这国家将来终究要交给我,我的肩膀上承担着的,是天玄的未来,是亿万百姓的希望。
如果今日我不刻苦勤勉,将来如何挑得起这大任,如何面对百姓的嘱托。
我大喊着,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为什么我还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那天她反常地没再骂我,而是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说,她要和我打一个赌。
她让我出宫游历三年,其间不得与阿郎相见。
若三年之后,阿郎仍旧真心不改,待我如初,那她就允许我们在一起。
不过前提是不许把这个赌约告诉阿郎,否则赌约作废。
我自然一口就答应了。
我相信我和阿郎真心相爱,情比金坚,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也不会改变。
那之后的第二日,我就离开了皇宫,去游历天下。
长顺叔同我一起。
游历的第一天,我走出了上京城。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上京。
外面官道宽阔平整,路上行人如织,农田规矩,作物丰收,一派繁华景象。
第三天,我到了筠州,这里虽不如上京繁华,但城市整洁,百姓生活安宁祥和。
第十天,我到了魏县,这里街景朴素,百姓衣着简朴,但足以畏寒,食物不算丰盛,但足以饱腹。
第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我越走越远,走过的地方原来越多。
我遇到一间学堂,里面空无一人。
我很诧异,明明母亲规定十岁以下的孩童都要读书,为何这里没有一个孩子。
当地的大娘告诉我,孩子都去种地了,或是回家做饭,或是照顾弟弟妹妹。
我说,这是违反天玄律法的。
大娘笑了,她说,丫头,违反律法哪有饿肚子可怕?
我又遇到一户人家,那是他们的大喜日子。
但那天的新娘,是一个九岁的孩童,而新郎是个三十岁的男子。
我大发雷霆,陛下规定,十八岁以下不许成亲,为何这里的孩子九岁就嫁人,还是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
新娘的父亲说,不这样做,家里的哥哥哪来彩礼娶媳妇?
我报了官,阻止了婚事,接回女孩。
又给她阿娘一笔银钱,让她送女孩去学堂。
她的家人千恩万谢,对我保证一定会送女儿去学堂读书。
我很高兴。
长顺叔却说,你帮得了今日,可帮得到明日?
你帮得了一人,可帮得到千万人?
明日,他们也不会送她去学堂。
你一走,这个女孩还是会嫁人。
我不相信,第二日偷偷去看,却见那女孩果然没去学堂,而接她的花轿又到了家门前。
我很沮丧。
我问长顺叔,为什么?
长顺叔吐了一口瓜子皮说,他也不知道,他只会打仗,别的都不懂。
我又继续走,遇到一个女子要跳河自尽。
我救下了她,问她缘由。
她告诉我,家中男人打她,婆母欺负她,她活不下去了。
我又发脾气,官府为何不管?
她说,官府说她这是家务事,管不了。
我又问,那为何不和离,陛下规定,女子皆可和离,可以自立女户。
她说,娘家没有多余的粮食养她,她也没有赚钱的本事,若是和离,她没有地方住,也没有饭吃。
我叫来地方官员,问他为何不管。
他对我说,县里人员众多,官府却没几个人,重大案件都查不过来,这样的小事日日发生,他们实在分身乏术。
我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帮助那女子和离,将那殴打妻子的没用男人下了大狱,又给了女子一笔钱安身立命。
当地许多女子听闻了此事,都来寻我帮忙。
我在那儿耽搁了很多时间,花光了身上的盘缠,最后也没能帮完所有求助的女子。
我只好继续走,在一个乡村里遇到地痞流氓抢夺农民家的犁。
上前了解,才知此地去年遭灾,收成不好,百姓吃不上饭,只好去向有钱人借米。
如今还不上,有钱人就派人来抢东西抵债。
欠了债确实应该还钱。
可还了犁今年他们又如何种地?
不能种地,年底又将没有收成。
我替他还了银子,帮他赎回了犁。
我问长顺叔,母亲明明想了许多办法,提升了作物产量,为何还会有人吃不饱饭?
长顺叔说,天下那么大,总有收成不好的地方,陛下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
我走啊走啊, 走过山川湖海, 行过田间阡陌。
我看尽了万里风光, 也看尽了人间疾苦。
一年。
又一年。
再一年。
三年后,我回到了上京。
我穿过宫门,飞奔到母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