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偷过东西,也不怕搜,只是可惜屋子。
谁料一个宫女却惊呼一声「找到了」,竟真的找出来一支做工精致不似凡品的金钗。
月娘当即失色,怔愣在原地:「这不是我的,我没偷,我没有!」
「人赃并获,还想狡辩?」领头宫女志得意满:「把她带到杨美人面前去。」
月娘被太监架起来。
我想去拉她,却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朱颜殿去,我跟在后面,一路追着。
朱颜殿里,像花一样漂亮的杨美人轻飘飘开口,赐月娘,杖毙。
没有审问,没有求证,就这样草率地定了月娘的罪。
月娘被按在长凳上,扒去裤子,一杖一杖地打。
我冲上去推行刑的太监,他们出其不意,被我撞了个趔趄。
「哪里来的小贱人,还不拿下!」杨美人柳眉倒竖。
我被人按在地上,尤自努力昂起头:「我是公主,我不许你们打月娘!不许!」
这是头一次,我无比希望,我真的是一个公主。
那样,我就能救月娘了。
「公主?」杨美人噗嗤一笑:「哪里来的贱婢,也敢自称公主?」
我道:「我娘是淑妃,我是陛下的女儿!」
「淑妃?」
有宫女凑上去向她解释我的身份。
听完,杨美人款款行至我跟前,俯下身捏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
「我听闻当年齐淑妃艳冠后宫,是上京第一美人,可今日瞧你这张脸,可见传言还真是不能尽信。」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过。
只因我长相实在普通。
称不上丑,只是普通寡淡,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似的。
从小就听身边的人说我不像娘的女儿,没有阿娘半分风姿。
连徐老太妃也曾抱着我感慨:「若你有你娘的美貌,将来或许还有机会离开这冷宫,可惜……」
「那冷宫弃妃,哪及娘娘半分美貌?」宫女上前拍马屁。
杨美人似乎很是受用,笑着起身,从容地吩咐人继续行刑:「让我们的公主殿下,好好看看。」
我被人按在地上,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我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看着月娘被打得鲜血淋漓。
耳中她的哀嚎渐渐虚弱,直至最后一声呜咽也消散在冷风中。
终于行刑结束,他们放开了我。
我用尽全力爬到长凳旁。
膝盖浸满月娘的鲜血。
她的手无力地垂在一旁。
那双手刚刚还在温柔地为我上药,现在,却已没了生机。
她的尸体被搬上板车,在狭长的宫道上逐渐远去。
阶前的鲜血被冲洗干净,不留一丝血痕。
仿佛这个人,从未来过。
第7章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
那寒冷如影随形,无论我躲在哪里,都能透过我的皮肤,钻进我的骨血。
大雪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我躺在床上,一个月没有出门,终是在这个寒冬大病一场。
拖了十数日,病情越来越重,眼看我快不行了。
徐老太妃为了救我,拿出了她珍藏很久的一对金耳环。
这是当年她的母亲留给她的,入冷宫时,她把这对耳环藏在鞋子里才没被搜出来。
她拿着这对耳环去找太监帮忙请宫里给宫女诊病的女医。
谁知那太监收下了耳环,满口答应,却不办事。
徐老太妃去讨说法,被他拳打脚踢,一把老骨头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她没能请来女医,自己反而受了重伤,没能挺过那个寒冬。
死前,徐老太妃嘴里还在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
「衔星……衔星……衔星……」
衔星,是她亲自为我取的名字。
少年自当扶摇上,揽星衔月逐日光。
她愿我扶摇直上,摘星揽月,光芒万丈。
她一声接一声唤着,直到再也没有了声息。
徐老太妃的尸体在冷宫放了半个月才被拉走。
还是那个板车。
吱呀晃悠着,带走了我所爱之人。
徐老太妃死了,我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熬过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寒冬。
像是徐老太妃用她的命,换了我的。
第8章
八岁那年,德妃又怀孕了,太医说多半是个皇子。
她春风得意,来到冷宫时竟破天荒地带来了一碟子点心。
「等我生下这一胎,陛下就会封我为贵妃,齐妙然,你可输得心服口服?」
她轻柔地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笑容满面。
我和阿娘不语,只一味吃点心。
德妃没能高兴太久,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我就听闻她再次小产的消息。
那日她失魂落魄地来到冷宫。
「齐妙然,我才知道当年的真相,原来我们,谁也没有赢。」
她近乎绝望地扔下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了,背影萧索凄凉,再不复往日的高贵典雅。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德妃。
因我实际上并非冷宫之人,所以可以自由出入。
自我年纪渐长,能够跑腿后,送饭的太监便把给冷宫领饭的职责扔给了我,自己去躲懒。
德妃离开后不久,我去大厨房领饭,听到几个宫女在一旁小声地议论。
「听说了吗,德妃娘娘薨了。」
「我知道,德妃娘娘的父亲韩大将军犯了大逆之罪,全家都被砍了脑袋,德妃娘娘也被赐了白绫。」
「听闻五皇子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都没用。」
几人聊着,纷纷唏嘘不已。
直到管事姑姑出来呵斥才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