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赵蔷被怨灵附着后,因为和本身性格的不一致,还有些别扭和偶然出现的温和,那么现在这个,就是完全的帝王模样。
她此刻脸色苍白,但仍旧不怒自威。
“你们回来了?”她语气淡淡的,对涂灵笙,也没了过往的亲近。
“您……”涂灵笙不知该如何开口。
“朕要走了,最后再借这副皮囊,与你们说说话。”赵蔷的灵魄似乎已经不稳,隐隐的,身后都现出了一双火红的飞羽。
她又咳了几声,涂灵笙看出她的态度不同往常,但还是下意识凑近,拍了拍她的背。
涂灵笙留意了,那是真切凤凰的样子。
她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撑着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桌上,是和幻境中,涂灵笙最后一刻带走的,一模一样的桂花糕。
“朕已经很多年,没再吃过桂花糕了。那日宴席上,大概是新来的厨子不懂事,才会把桂花糕端上来,朕被勾起回忆,伤了心。”
帝王总是不易接近的,但她看着涂灵笙,虽然没了往日的热络,可还是将一个桂花糕放在了她手上:“尝尝?”
涂灵笙应了,咬了一口,说不上多好吃,或者说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口味,反而甜的有些呛人。
涂灵笙没掩饰好,一下子咳嗽起来,裴承见了,赶忙给她倒了杯水,才将将咽下去。
皇帝看着忽然上前的裴承,并未在意,她早已没了牵挂,自然无须在意。
“你们救了年幼的我,我都看得清楚。朕虽然会感谢你们,但不得不说,这并不是原定的结局。”
帝王第一次对涂灵笙敞开心扉:“大概是多少年前了,久远到朕自己可能都记不清楚了。天灾是真的,娘亲最后被他们处死,也是真的。”
“只可惜,当时没有你们,只有冷酷而麻木的他们,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娘亲被处死,一言不发。他们从来关心的,就只有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还能活多久,至于凤女,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本应该牺牲的祭品。”
“那场天灾过后,娘亲的离开,成功堵住了悠悠众口,让整个岛屿再次开始平静,”她想到这儿,忽然笑了下,“但没几年的时间,他们,就都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涂灵笙看着她的目光,不知怎的,忽然不寒而栗。
如果当年没有她与裴承,没有人救下赵蔷,所有人都做了那场屠杀的刽子手,那么他们的覆灭,又是因为……
涂灵笙没说,或者是,不敢说。
帝王对人性总是琢磨的透彻,她知道涂灵笙大概猜到了,只是没有说出口,干脆自己直言。
“过了几年,我在岛上长大了,过上了和娘亲一样任人践踏的日子。然后,在接连几个夜晚,我在小岛周边埋了引线。”
“白日的一把火,一切,消失殆尽。”
涂灵笙过去就听闻赵蔷入宫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亲人,本来这样的身世,是连初选都过不了的。但对帝王而言,她过于美貌,自然,一步步,留在宫中。
“朕是不是,很让人害怕?”她看着涂灵笙无言,主动问了一句。
涂灵笙看向她,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没有,我知道陛下都是不得已,对待恶人,陛下别无他选。如果当时,能有一个人出现,救下凤女,或者有一个人,曾对陛下心善,让您感受到世间的美好,陛下会不一样。”
听着涂灵笙坚定的言语,她不禁笑起来:“你对青鸾,对应龙,对我,万事万物,都这样好吗?”
涂灵笙听得出,青鸾指的是安和,凤凰涅槃历劫是她自己,那么应龙……
见涂灵笙惊诧,凤凰坦然一笑:“幻梦一场罢了,为神为上者,也要体谅生灵疾苦。”
“原是如此。”涂灵笙跟着笑了下。
“不过,那家伙选你,真是白费心机了。”
“那家伙?谁?”涂灵笙立刻警醒。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弥留之际,我有太多不甘,游荡在人间,迟迟没有去到冥界。前段时间有个看不清模样的人找到我,说只要能让你放弃渡化之事,他就答允,救回娘亲。”
“我答应了,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已逝之人不可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而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功德册上,要经得渡化,也是因为他的从中作梗,不然我们,该是不会相识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
涂灵笙闻言,心里虽惊,但也只能摇头:“不仅你们,在人界,也有他的手笔,只可惜,一直被他逃脱。”
凤凰见涂灵笙为难,也只好暂时作罢:“罢了,总之你一切小心。”
“谢谢,”涂灵笙道谢,却忽然想起,“对了,齐妃……”
涂灵笙的疑问,在凤凰意料之中:“我会让安和重查此事,还婳儿清白,你放心。”
“况且,朕也想要世人知道,我与婳儿,从未有过龃龉和流言,数年相携相伴,情同姐妹。只是当时事发突然,我又无法在这件事上左右先帝决定,只能眼看她离开。”
“好,谢过圣上。”涂灵笙和裴承相视一笑,彻底放下心来。
她见涂灵笙笑着,心里也跟着平和不少,但她实在太累了,那些纠葛,到此日,也终要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