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午时分,烈日高悬,海雾氤氲。天空色彩浓郁到饱和,满溢出来的旖丽的蓝流入了海的尽头。成群结队的海鸥呼啸着刺破暑气,掠过她的窗前。
眼睛得到餍足,肚子里的气也瞬间消下去一半。
黎念躺在室外的沙滩椅里,双腿交叠在一起,头枕在手臂之上,谛听海浪时不时轻拍岸边的清脆声响。
她终于腾出点心情开始思考昨天晚上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并且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
完全不记得了。
后半夜的记忆像是被人为提取过,消失得干干净净。
喝断片之前最后一个有印象的人竟然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西装男。谁家好人来海边度假穿得那么正式啊。
他毫不讲情面,非要当面质疑她的专业技术能力,还耍帅点了一杯威士忌水割,让调酒师搅了十分钟冰块累得生无可恋。
这人从外到里都是黑的,尤其是心,通体乌黑。
最好不要让她再碰到他!!!
这时客房打来电话催促退房,及时拉回了黎念的理智。
她对眼下这番美景纵有再多不舍,还是必须直面分别的时刻。
她打算回到京城之后先去一趟亦庄收拾东西。
不管公司对她是赏是罚,不管谢持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的消息,她已决意要搬回大兴基地,一个人冷静下来思考一段时间。
除了洗漱包,带过来的行李基本上原封不动。黎念直接把拉链拉上,拖着箱子走到房门口。
她拾起吧台上的房卡,这应该是她回房后随手一掷的那张,但——
取电开关里还插着一张。
呃。
记忆闸门突然打开,一些奇怪的记忆如洪水决堤一般源源不断涌进了大脑里。
她好像见到了……谢持?
黎念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这个想法未免荒谬至极。
谢持长期在南法生活,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国,平时最爱动不动玩消失,怎么可能恰好空降到秦皇岛来和她打个照面就走。
不对。
她好像还主动对谢持投怀送抱了,意乱情迷缠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揪着他短短的头发,非要让他闻自己这身浓烈的酒气。
醉梦中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手里两张颜色纹样相似的房卡就是物证。
黎念冷笑一声。
一秒都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停留。
回京的城际高铁到达南站已是下午五点。黎念叫了一辆网约车,直接开到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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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以前的某天早晨,她收到一个匿名闪送,里面除了两张卡片再无其它。
她不明就里在网上搜索这些物件的来历,然后沉默着关掉了浏览器。
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够大手一挥,把无限额的黑金卡和京南最贵地产的业主卡随随便便用快递打发给她。
除了她那名义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塑料老公。
知道谢持有点小钱,但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黎念在微信上问:【这是你寄的?】
进入冬令时以后,法国与国内时差变为七小时。谢持的作息也随之朝后略作调整,他隔了很久才睡醒回复消息——
【嗯,托人代办的,收到就好。】
【看到我留的信息了吗?】
黎念一头雾水:【什么信息?就一信封,里面装着两张卡,没别的东西了。】
【行吧……没关系,那不重要。】
【新家在阆园十号楼三层。装修之后晾了小半年,现在可以搬过去住了。】
【至于银行卡的密码,是很重要的一天,你能猜到的。】
他还是一如往常言简意赅。
这房子是刚领证时就买下来的?
【???】
黎念顶着一头问号在南海子公园东门附近找到了传说中的阆园。
门脸低调古朴,内部别有洞天,楼宇环湖矗立。青松掩映,飞瀑喧豗,天鹅曲项,孔雀嗥鸣。设计师直接将世界园林大观搬进了这一方天地,钞能力为一切怪诞诡奇的存在赋予合理性。
抛开纸醉金迷的一面,小区的地理位置对于常驻大兴机场的黎念来说很是理想,通勤车程仅需半小时左右。
最重要的是周边商圈已经成熟,还有一座巨大的可以看麋鹿的湿地公园,娱乐生活简直比荒凉的基地丰富许多。
住习惯之后竟然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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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车驶入地库,停在了一片星空顶之下。
司机比刚接到她之时更显殷勤,主动帮忙从后备箱里取出飞行箱,又一路点头哈腰地护送她到电梯口。
黎念礼貌微笑着按下楼层按键,直到电梯门合拢才松开嘴角,面色笼罩一层冷霜。
谢持也好,阆园也罢,不属于她的东西本就不该肖想。她宁愿这两年只是一场时空错位的荒唐梦。
而
她此行是要为自己犯下的舛误做个了结。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
黎念连忙后撤一步,迟疑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门牌号。“1003”,十号楼三层唯一一户,是她家没错。
或许……是谢持的母亲新添了爱宠,刚好遛弯遛到这里来了?
周珮文平时会到阆园帮忙打点家务。
夏秋季节多雨,航班容易延误取消,黎念多数时候只能被迫在外站过夜,时间一长冰箱里的菜也容易坏掉。周珮文得知此事后,替她接管了冰箱和厨房,再也没让她饿过肚子。
有时黎念在家休息,周珮文也会带上手作点心过来陪她闲聊叙旧。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黎念还是难以适应这种翻天覆地的身份转化。
于她而言,不管是大名鼎鼎的“赫尔墨斯”公司的CFO,还是养尊处优的全职阔太,亦或是她名义上丈夫的母亲,周阿姨好像从来都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