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持依然镇定自若:“我很为你自豪,但作为家属实在舍不得眼睁睁看你去承受未知的风险,所以抱歉……”
黎念竭力试图说服对方:“如果我能被试飞院选上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在秦城生活,不用再被分开了。”
谢持道:“抛开异地的问题不谈,试飞工作本身要面临的种种困难也是你无法想象的。”
“作为飞行员,我比谁都更清楚这份工作有多危险,”黎念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救生圈,朝他步步逼近,“可我从来都不害怕飞机失控,我真正害怕的是原来的生活脱轨啊!”
情绪瞬时攀升到顶点,她的脸颊也涨得通红。
“原本我以为离开海云会走投无路,现在有这么宝贵的机会可以回到驾驶舱里,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声音渐弱下去,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颤抖着。
终于,谢持眉梢染上焦灼:“你应该相信我们能造出最安全的飞机,让你毫无顾虑、毫发无伤地享受这份研究成果。”
“你让我相信你……”黎念不屑呵笑,继而满腔悲怆质问起来,“难道你就不愿意相信我吗?就因为放机长失败了?总有人在为文明的进步牺牲自己,凭什么盗火者偏偏不能是我!”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想……”
“坐享其成真的对吗?反正我的良知绝不允许,”黎念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布满寒霜,“谢持,你果然还是个少爷。即便你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你有些时候表现出来的冷血无情真是像极了你的父亲。”
她再清楚不过他的逆鳞所在,却偏要在此刻触犯禁忌。
时间在寂静里卡顿半拍,气压不断降低,凝结起滚滚乌云,迎接风暴降临。
谢持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够了!”
原本响遍泳池的喧闹声渐渐淡下来,许多路人在听见争吵声后选择默默退场。
黎念双手无力垂落在身侧,揪住湿透了的裤腿,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慰藉。
谢持迅速恢复理智,然后紧紧扣住她肩膀,发出破碎嘶哑的低咆:“念念,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受伤……我不能再承受你失去梦想的代价了……”
在那场天塌地陷的大灾难里,她为了替他挡住掉落的碎砖而头颅受伤,彻底无缘航天员的选拔。
事后得知真相的他,比谁都痛到难以自拔,就像自己也粉身碎骨了万千遍。
“我已经找到毕生追求所在,再没有遗憾了,”黎念倔强地看他,目光如炬,“哪怕烧成灰烬也是圆满。”
谢持锢着她
的力道不减,指尖压出苍白月牙:“黎念,你真的很自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苦涩浸湿笑声:“我的担心在你眼中果然不值一提……呵……”
“那你呢?”黎念反唇相讥道,“你当初一声不响回到法国就是好几年,可有问过我等不等得起?”话罢,她感觉胸口像有把刀在硬生生地剜。
一缕浮光沉入她眉间道道沟壑。
潋滟水波还在旁若无人地荡漾着。
互相戳脊梁骨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谢持自知理亏彻底败下阵来,垂着头哑口无言。
下一秒,天旋地转。黎念身体向后仰,拉着谢持直直跌落池水里。
平行世界交错,屋顶繁星拥着水面倒影连缀成天使头顶的光圈,剧烈窒息感让谢持恍若置身天国。
真是疯了。他根本就不会游泳。
谢持忍住不适在水下强行睁开眼睛,手臂挥舞扑腾,脚下胡乱蹬踹。溺水者出于条件反射笨拙自救,终归是无济于事。
他突然感到腕骨被擒住下压,紧接着有股强劲的力道托举整个身体破水而出。空气霎时灌入肺里,多么畅快淋漓。
待他颤抖地摸索到岸边的扶梯,如饥似渴喘着粗气时,冰冷疏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看吧,这是属于我的领域。”
不需要任何自诩关心的保护。
升空入海,揽月捉鳖。她正在完全、绝对地主宰自己所制定的法则,再也不许他人轻易改换新天。
谢持拂掉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循声回过头,望向池面渐次平复的波纹,喉间勉强挤出的声音支离破碎:“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双方各执一词,再争吵下去只会为这段感情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
不若各退一步,对所有人都好。
黎念显然也是耐心耗尽,无力地合上眼道:“小意马上要出国留学,让我这两天去陪她收拾东西。我就不在家里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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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晋姝意正在美美敷蚕丝面膜。
门铃不知第多少遍响起时,她才跌跌撞撞跑过去,差点没踢翻地上的香薰加湿器。
见到来人,她兴奋尖叫起来,完全忘记脸上刚贴好面膜。廊灯熄灭后再次应声而亮。
“姐?你怎么来啦!”
滴着精华液的膜布随着面部表情变形扭曲,晋姝意干脆一把将它扯了去,随手扔进玄关的垃圾桶里。
黎念神色黯然冲她笑道:“离职前公司就收走了我的宿舍,现在没地可去了。你这儿方便吗?”
“喔——”晋姝意眼明心亮,小脸表演痕迹过重地垮下去,然后伸开臂膀拢住她,像哄孩子似的哼道,“小意抱抱你,别难过……”
从海云公司辞职以后,晋姝意在朝阳找到一套合租公寓暂住下来,全力备战语言考试。这里离陈鹏鹏经营的精品店很近,她有时也会顺带去店里帮忙照看生意,挣些零花钱贴补生活。
“说吧,是不是又和谢总师吵架啦?”晋姝意接过黎念手中的行李,引她到房间里面坐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