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飞快把这段话的意思过了一遍,干巴巴笑了两声附和道:“噢——对对对,先提前谢谢您了。”
一唱一和,蜜里调油。
郝芝宜作妖不成反被将了一军,瞬间偃旗息鼓下来,勉强扯出一抹称得上慈祥的笑容,涂了厚厚两层的粉霜也盖不住吃土的面色。
提到婚礼,喝了一盅正微醺的周珮文来了兴致。
“都结两年婚了,真的该办了。你们赶紧把喜欢的场地挑好,不用管价格,漂亮气派就行,摆他个百八十桌,妈老汉来买单。
“婚纱照也要搞快点拍,新疆、西藏、青甘大环线,还有冰岛的极光、瑞士的雪山草原、坦桑尼亚动物大迁徙……都可以去取个景。到时候请婚庆公司打印巨幅海报,从酒店的顶楼一直挂到下面,让全京城的人都晓得我们的儿子儿媳有多么登对……”
列举了这么多旅游目的地,感觉都像是周珮文自己夹带私货。
“你这个妈当得简直不摆了,我都好羡慕哦。”小姑谢淼打趣道。
她结婚的时候,谢家各路亲戚都还在定居在县城乃至周边的乡镇里,故而只好把婚礼场所定在当地最普通的一家农家乐,布景简陋、流程草率。结束之后又赶紧回到沪城无缝衔接工作。
黎念听周珮文这么一添油加醋,不禁浮想联翩。
她盘起长发,穿着VivienneWestwood纯白缎面吊带婚纱,在闪耀的镁光灯下步入繁花簇拥的仪式殿堂。新郎背对着她站在舞台中央,躁动不安等待firstlook的降临。
对方转过身来,逐渐清晰定格的那张脸竟然是谢持的。他挑着眉上下打量一番,戏谑地说,怎么跟个朵拉一样。
呵,好无语。
黎念赶紧把这离谱的画面从脑海里清除出去,长吁一口气,怏怏然缩进椅子里。竟然开始幻想和谢持的婚礼场景,她一定是被眼前这短暂美好的假象带偏了。
脱轨的人生必须要纠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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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半才结束,对于黎念而言,刚从上一段危机中勉强解脱出来,现下要又在一众亲戚面前假装琴瑟和鸣,这可比在驾驶舱里坐着处理特情还要令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好在谢思谏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大驾光临,整个饭桌上的氛围还算轻松融洽。
到谢持买完单出来,大家还在依依惜别,相约着下次再聚。
郝芝宜攥住黎念的手便不肯撒开。
“小黎我是真的越看越喜欢。”这话是专门对周珮文说的。
“你以后要经常跟我们联系哇,不要把二妈给搞忘了。”
黎念腹诽她连自己的全名都不知道还要装腔作势。
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小嘴抹了蜜:“我有时间肯定要多想着二妈,就怕您忘掉我,还总是想着给谢持介绍女朋友。”
郝芝宜气得眉心一跳,抱起儿子便上了车。谢思邑喝得酩酊大醉,趁他还没来得及当众吐出来,得先赶紧打道回府。
小金毛林克跟着一起跳上了周珮文的AMG轿跑里——它已经对车内的气息十分熟悉。
周珮文很喜欢林克,主动提出来要照顾它几天。得到谢持的应允后,代驾带着两位扬长而去。
最后只剩下谢持和黎念两个人。
七月流火,夜晚凉意绵绵,时而袭来翦翦冷风,吹散了酒意。黎念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庆幸自己穿得足够暖和。
比起客观上气温骤降,她更担忧的是自己眼下的境遇。前脚刚和塑料老公提离婚,后脚他就空降回国,甚至不给她留一丝缓冲的余地。
她偷瞄了一眼谢持。
停车场道路旁燃着昏黄的灯,幽暗的光亮一点一滴落在他的侧身,有种难以言喻的朦胧和渺远,像是马上就要虚化透明消失。
他正在打电话,面上看不出喜怒。
她又收回视线,偷偷在心里算起了账。
阆园这个住习惯的“家”可没法再待了。
基地的宿舍得搬好几趟
才能搬回去。
随便找个酒店先将就一晚?等到谢持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搬家?
黎念用脚尖在地面上百无聊赖地画着圈。
脑袋胀胀的,一盘算这些事就头疼。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此时,谢持忙完手里的事,径自向她走来。
“我叫了代驾。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先回阆园吧。”他冷冷道。
黎念有种被一眼看穿的挫败感。她的纠结与彷徨竟然就这样毫无保留暴露在他的眼底。
“这方便吗?”她精心矫饰所有负面情绪,微微一笑。
“黎念,你也不用这么快就代入角色,”谢持哂笑着,黯淡的眸光里流露一丝讽刺,“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离婚吧。”
黎念低头不语,嘴唇无力地翕张着,想说的话久久酝酿在心底,不停权衡着说出口之后的是非利弊。
路灯下,趋光的飞虫彼此纠缠,在暖光投下来的影子里不停画出无规则的杂乱线条。
她的心也好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两年的状态跟离了也没什么区别。”黎念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一年前和谢持约定好要在黎志明忌日那天回来一起去事故地点吊唁,结果她独自在山里等了好久,给他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联整整十天,用“出了点事”来作结。
如今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身为名义上的丈夫,却依然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连及时的关心都没有。
她都不需要细数自己失望过多少次。
“谢持,和我结婚真是拖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