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天蒙蒙亮,大家都疲乏到无以复加,才脚步虚浮地渐渐散去。
到停车场,黎念要去后面拿行李,被谢持拦住。
“你还是要去基地住吗?”
“打开。”黎念不动声色拂开他,指着后备箱,冷声道。
谢持近乎哀求:“能不能先上车再说?”
旁边还停着周珮文和其他人的车。
他们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分家,不知道会被亲戚朋友们怎样看待。
黎念拗不过他。
只是又坐回了后排,像起初那样刻意保持着距离感。
两人从后视镜里对望。
“念念……”谢持的嘴唇微微翕动。
黎念直接打断他:“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有必要给彼此留点空间,好好冷静一下。”
谢持眼底闪过一丝悲怆,嘴角扯着苦涩的弧度:“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要,应该说是奢求的,从来都只是她的垂怜。
“可你连伴侣之间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做到。”黎念不依不饶道。
“我说过我都能解释,可你偏就不听,”谢持的声音里平添许多愠恼,“你给过我机会吗?”
他鲜少用过激的语气和她讲话。
意识到自己情绪在剧烈波动,他懊恼地抿着嘴唇,手指紧攥着方向盘,发动了汽车。
黎念无语凝噎,心灰意冷地阖上眼,斜靠在角落里。头埋进宽大的卫衣衣领里,抽绳将兜帽收紧,遮住晦暗不明的神情。
“对不起。”
过了很久,黎念才嗫嚅道。
谢持的回应更是远在光年之外。
直到汽车驶抵基地宿舍楼前,他沉默着帮忙把行李全部提下来,目送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自动玻璃门关闭的瞬间。
“我会等你。复训一定要顺顺利利的。”
第41章
卡俄斯遗忘、僭越、如蒙大赦
黎念自从搬回基地宿舍之后,时常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好像生活短暂驶离既定路线,又重新无缝衔接回到正轨,平淡到几乎乏味。
近几个月和谢持有关的记忆都只不过是泡沫般虚妄的臆想。
一切又变得按部就班起来。
她每周照常打卡上班,闲暇时窝在宿舍里看手册模拟各种情景飞行。偶尔碰上晋姝意和程澈有空,便聚到楼下餐吧里互相倒苦水聊八卦,话题永远都绕不开工作。
至于晋姝意最关心的私人问题,黎念总是缄口不言。要么故意打岔换话题,要么直接装死。
这么多天她几乎未曾与谢持讲过半句话。
如果不是周珮文隔三差五打来的电话,关心她一个人在大兴的生活状况,顺带给她转播谢思邑案件的办理进度,她险些都快忘记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还有痛苦时无法呼吸的感觉。
有时黎念听着左座上的机长给妻子发语音报备说“推出了”,自己心中也会生出想要给谁发消息汇报一声的冲动。
但她从上头到恢复理智只需要一瞬间。
分享欲在她看到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时就会立刻崩解掉。
谢持说不会打扰她,果然做得滴水不漏,就连一次情不自禁都没有过。
所以她选择回报以对等的沉默。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京城终究抵不过寒潮的几番侵袭,放眼望去满地金黄。来往行人纷纷把压箱底的冬装重新翻出来。
可惜基地离人气旺的地方实在太远,一年到头都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黎念似乎只有在半空中才更能清晰地体察到季节的变换。
大地的色彩随着飞机一次次升空逐渐消褪黯淡,转眼就来到了复训的既定日期。
黎念难得以乘客的身份来到白云机场。
时值十一月初,节气刚好走到立冬。但对于矗立在北回归线之上的羊城来说,现在根本算不上冬天,甚至偶尔还会热到需要开空调。
海云飞行训练中心里,冷气更是全年无休。全动模拟机和与之相连接的庞大电脑主机需要充分散热,凉爽的环境更能保证机器安全运作。
黎念这次在羊城飞培基地有两场模拟机的考试,每场考试都要分别作为PF(操纵飞行员)和PM(监控飞行员)受训两小时。
好消息是,按照计划,考官是她的亲亲师父方荣华,在一众教练员里算是脾气最好、说话最文明、打分最客观的,还会亲自手把手带飞。
故而朋友圈里经常会出现方荣华在海云官网上公布出来的证件照,并附上情真意切的文字来祈求祷告——
很多在羊城参加复训的年轻飞行员都想被分配给这位“天使”教练员。
至于坏
消息,黎念自己还是副驾驶,却要带着飞行时长尚未破千的程澈一起接受考核。
雪上加霜的是,两次模拟机考试时间还都排到了半夜,这正是教练员最劳累暴躁且学员最容易走神失误的糟糕时刻。
虽然黎念之前和程澈搭过几次班,但是同组机长从来没让他飞过起落。
她对这位菜鸟搭档的实力深浅完全没有概念,只好在酒店里时时刻刻拉着他核对考试科目。
“到时候真的会出这么变态的题目吗?低空风切变,单发停车,双液压系统失效,乘客还要得个心脏病。就算是哪吒有三头六臂也不一定忙得过来啊。”程澈端着餐盘坐在了黎念的对面,不服气地嚷嚷道。
他方才和黎念模拟ChairFly时被她虐得体无完肤。
还没被检察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倒先挨上师姐的训斥了。
然而此时此刻,黎念对程澈的造访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