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宁千岫没有回头,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师父可是飞升而去,宁小友立碑,可是在咒她老人家。”
一壶酒搁在石碑面前,掌门随意地盘腿而坐,分明是要吊唁,却自顾自地将作为贡品的酒坛打开,替两人倒了一碗。
“你应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三日前,师父便已无药可医了。”
云非白拍了拍宁千岫的肩:“该做的你师父都做了,此刻离去,也算是没有遗憾。”
宁千岫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不渡海边,葬剑谷中以及哭魂崖下,都是你。”
云非白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宁千岫:“何以见得?”
宁千岫挑眉:“没有原因,只是直觉。”
云非白将碗中清酒一饮而尽后笑起来:“什么都没有便想套我的话?”
宁千岫礼尚往来地抿了一口:“愿者上钩。”
云非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下第一开这个口,我又怎会不认?”
“这么巧,掌门也在?”
“影峰倒是难得这么热闹。”
“掌门可安好?”
脚步声纷来沓至,钟善几人出现在瀑布之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碑旁。
即便已过去许多时日,沈渡的离去仍旧是众人心上一道无法磨灭的伤口,言泉愣愣摸上碑面,许久红着眼眶低声开口:“沈师姐……当真不在了么?”
影峰之中只余飒飒风声,没有人回答言泉的自言自语。
“好了,也别垂头丧气了,我今日来便是为了给你们送消息。”
云非白满足地将酒坛喝空,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
“寒霜门驭兽长老业已招认,明日云隐宗便会将一切公之于众,届时便是你们探查的机会。”
云非白看向宁千岫:“在此之前,你要继任影峰长老,届时各门派都回来观礼。”
“在这之后,你便再没有退路了,宁小友。”
云非白正正神色:“那是一条血路,一朝踏错,要得便不只是你的命,还得搭上整个云隐宗。”
宁千岫跪在沈渡的墓碑之前,仔仔细细地将整座墓碑瞧了一遍。
他犹记沈渡最后时日的情景,那时她整个人都成了一块破碎的琉璃,奔涌流淌的血液与缓慢跳动的心脏清晰可见。
她每动一下便有碎裂声响起,其中疼痛不言而喻,可至始至终沈渡都没有皱过眉。
那段时日,沈渡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离魂状态,宁千岫自瀑布之下静坐之后便会陪在师父身侧,看着她喜怒不辨的神色。
没人知道在这段时日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最后一日,沈渡难得从这样虚无的状态中醒转片刻,看着面前的宁千岫,唇角一勾露出平生最大的笑容来。
“千岫,我该走了。”
宁千岫跪在沈渡床边,无数话语堵在口中,却说不出任何字。
他们的师徒情分总是那样短,一眨眼便到了头,他却觉得如此漫长。
宁千岫至今对两世沈渡截然不同的性格感到不解,如今或许也找不到答案了。
但若沈渡哪日被人夺舍了,问他更喜欢哪一世的沈渡时,他大概会答得毫不犹豫。
他亲自拜的师父,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到最后,沈渡也没问出这样的话语,他只是静静看着宁千岫,那双眼睛仍是初遇时的澄澈。
仿佛沈渡生来便没有任何执念会困住她。
宁千岫凑近了,听见师父轻声开口:“宁千岫,你不是任何人,做你自己便好。”
“为师对你从来只有一个希望——”
“望你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瀑布之下一阵风吹来,掀起宁千岫的衣袍,他终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沈渡的身体碎成了千万片,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一切都还未了结,为了不引起注意,甚至连立碑,都只能是一块无名碑。
所有人都说沈渡飞升成功,成了那法力无边的仙人。
宁千岫仰头看着阴沉的天色,袖中手指攥紧。
不该是这样。
他要让这块碑上刻下沈渡的名字,要那些人付出惨痛代价。
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
这是一条没有结果的漫漫长路。
第68章 “我知道了”
三日后, 云隐宗宣布影峰长老继位人选,再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
修真界近来不太平之事皆与宁千岫有关联,自然引起不少人关注和猜疑。
自哭魂崖一事后, 宁千岫更是在门派之间名声大噪,短短几年成为大乘期修士的事实已是人尽皆知。
世人谈论起宁千岫, 皆道是天下第一之后唯一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天纵奇才。
因而此次继任大典称得上万众瞩目。
天色未亮, 山脚下便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修士, 想一睹少年天才的模样。
“当真是不一样,当年云隐掌门继任之时排场也没这么大吧?”
“看来兄台还是不问世事久了, 且不说影峰之于云隐宗到底是何地位, 便是宁千岫如今修为,便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要我说, 这宁千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传言也未必能尽信, 说不准便是云隐宗推出来博取名声的傀儡罢了!”
“你没瞧见哭魂崖的劫云?听师兄说, 那便是宁千岫为了击退魔修强行突破瓶颈所致, 如此九死一生的险关都能闯过,自然不是常人能够媲美的!”
“嘘,有人来了!”
一条由灵力铺就的天梯浮现, 众人不由抬起头仰望, 只见一马尾高梳的少年打马而过, 身下枣红神驹掀起一阵疾风, 吹起众人的衣摆,腰间神剑光芒萦绕, 还未出鞘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如海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