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记忆在宁千岫脑中飞速划过,最终定格在一张与之相似的脸上。
他对上裴夜的视线,紧绷的脊背一下子便松了下来,似是毫不担忧地耸了耸肩。
“看来裴辰还活着,你如此顾左右而言他,便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我不动你,杀他便可。”
山谷之中,黑雾遮天蔽日,贺长生立于尸山之上,脸上咒文红光闪动,看着底下负隅顽抗的蝼蚁,叹了口气。
“终究是入障太深,只能来世再寻解脱。”
魏云游转了转涩疼的手腕,却又转瞬将长鞭挥出,把险些被黑雾吞没的修士拽回来,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几人。
“还能撑么?”
言泉将碎成几块的长袖扯下,随手蹭了蹭额头的汗,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自然!区区傀儡,我还能再打十个!”
蒋流云无奈笑了笑:“言师弟,话还是别说得这么满……”
江念一声惊呼打断几人的聊天:“先别论这个!来搭把手!”
魏云游眼疾手快地将药瓶掷出,瓷器碎裂灵雾飘出,将漏进的黑雾推出。
魏云游脚下已堆积了不少药瓶,可即便如此,无处不在的黑雾仍没有消退的意思,虎视眈眈地盘踞在灵气之外积攒着下一步进攻。
钟善站在魏云游身后干净利落地挥剑斩去,一排傀儡顷刻便被削爆了脑袋,江念默契地举起一旁折下的木板一挡,将血污拦在身外。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师叔的药早晚得用完,屏障之内的傀儡我们根本来不及清除!”
仅剩的各派弟子此刻聚在一块,神色凝重地看着满天的黑雾,全然没有后退的意思。
前来助阵的弟子们大多年轻,心中血气为凉,沉甸甸的人命压在心中,顿时便激起了满腔愤懑不平。
“此前我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寒霜门当真是狼子野心,连此等邪术都能修成,若再放任他们作恶,怕是整个修仙界都要生灵涂炭!”
“在贺长生发狂之前,我已将此事传讯给门派,想来不要多久长老亦会赶来!”
弟子们看着挡在最前面的云隐宗几人,眼中满是敬意。
“大敌当前,云隐宗一力承担此事,实属大义!若要帮忙,尽管开口!”
魏云游手中长鞭不断挥舞甩出阵阵疾风,可面前的傀儡如海般无法除尽,他喘了口气,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贺长生上。
“宁小友短时间无法破阵,若要活命,便要杀了贺长生。”
言泉费力地将眼前的傀儡开了瓢,听见这话头都大了:“师叔!且不说那是祈生长老,以眼下情况,谁能闯过这层层黑雾给他致命一击?”
短短几句话,却叫几人不约而同想起他们无所不能的沈师姐来,愣怔半晌,终究是叹息一声。
“贺长生修为未必有看上去那么高,他的能耐都在操纵傀儡之上,大乘期足以让其毙命,我手中除恶散还剩一些,若一块带上便能突破黑雾来到他背后。”
钟善心中一紧:“若一击不成……那我们连自保的灵药都存不下。”
蒋流云长叹一声:“可若不尽力一试,我们便是十死无生。”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谁也不愿深思放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问题。
灵药紧缺,他们要派出的修士,同样生机渺茫。
“不若便我去罢,反正、反正我呆在此处也是处理傀儡,师兄们顶上便好……”
言泉犹豫许久,终于闭上眼一股脑将话吐出,只是还未说完,脑袋上便挨了师兄一掌。
“你这修为,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时机稍纵即逝,钟善眼神坚定,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语速极快地开口:“师叔与蒋师兄需要留下镇住场面,言师弟修为不够……能做到此事的只有我。”
他语气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却又骤然停顿片刻,终究是微微侧头看向江念。
只一眼,四周便都静下来,江念笑起来,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唯一的解法,如今局面,也容不得他们再多想。
满打满算,他们成亲不过短短三年,两人生来都是劳碌命,这三年来东奔西走,当真是聚少离多。
彼时他们自以为年轻,若将眼前之事平定下来,未来自然有漫长的时间可以饮茶听雪,共赏良辰美景。
可最后却总是事与愿违,落得如今匆匆诀别的下场。
“钟师兄,不若换我们,虽说修为不及师兄,也同样能将那魔头击杀!”
“我们玄天门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便让我来!”
“我亦可以试……”
无数声音如潮水一般涌入两人耳中,钟善如梦初醒,偏头望去,皆是不忍与伤怀。
当真是……分明前不久还在与他们的长老争得脸红脖子粗。
钟善与江念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感谢诸位抬爱,此乃我之职责,自当万死不辞!”
他华贵衣袍如今显得暗淡一片,却仍行云流水地正正衣冠,朝众人抱拳一礼,举起手中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开灵气的庇护。
江念眼眶仍红得厉害,却是再未看钟善一眼,转身朝修士们眨了眨眼。
“他这人平生最爱出风头,这次便让让他罢!”
藏经阁前,宁千岫看着再度陷入癫狂的裴辰,惴惴不安的内心终于定下几分。
他赌对了。
“我为何要在意那个废物!家主之位本该是我的!他只需窝在裴府做那账房先生便好了!凭什么死后还要折磨我!”
“滚出去!你已经死了!别再影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