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己心中不知叹了多少口气,左右看了看,心下一横,伸手拽住宁千岫的衣摆,待人望过去,瞧见的便是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剑主,你若是不要我,我便没地方去了!”
宁千岫对着自己眼泪汪汪的脸嘴角一抽,强行将诸己收回识海:“噤声。”
诸己一声呜咽卡在喉咙,差点把自己呛死,忍气吞声地鼓着一张脸,不可置信地嘀咕:“小爷都舍弃脸面了,他怎么还这么凶!”
耳边终于清净些,宁千岫看着沈渡始终平静的面容,一时无话。
即便她的隐瞒早在预料之中,可真到此刻,他却仍做不到平常心。
来到这个世界越久,他便越察觉到从前那个自私麻木的自己在这热闹的红尘中逐渐消失。
譬如如今,他竟会因沈渡的欺瞒而感到失望。
若这一切都建立在欺骗上,那从前的相处与多次相救,这其中又有多少算计?
如同那日在赖府对钟善的妥协,虽感受并不好,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变化。
沈渡像是看出宁千岫的复杂心绪,常年冰封的神色出现了些许裂缝,极为生疏地露出一点生硬的柔和,皱着眉组织语句:“我与她终究是不同的人,除却千昼镇一事外,其余之事皆出于本心。”
宁千岫诡异地听懂了沈渡七零八落的话语中的真诚,紧绷的神情不再,此地凝滞的气氛也和缓下来:“师姐对整件事知道多少,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沈渡脊背几不可查地一松,宁千岫眼尖地察觉这个变化,不由失笑。
堂堂影峰长老,同自己说话竟也会紧张。
丛林深处有一座小亭,两人都没有动用灵力,就这般闲适地漫步在山林之中。
“我们皆在天道监视之下,尽管出现了偏差,我所知也并不多。面具男子、贺长生、甚至是寒霜门都不是迷雾的终点,但我不知最后之人到底是谁,而‘沈渡’处境危险,更不能说,只能你自己去查。”
“只是若我当真如此特殊,能坏了他们的好事,以我从前的修为,这些人想除掉我当毫不费力,又为何留我到现在?”
沈渡抬眼,漆黑眼眸中满是冷意:“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对他们仍有用,或者说,他们要做的事没有你便不行。”
宁千岫回忆起赖府中咬向自己的那条毒蛇,挑了挑眉。
这可当真是奇了,一个两个都非自己不可,他可不觉得自己能人见人爱成这样。
从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心中隐隐有答案,却又实在不想承认,只得将这一猜测压在心底。
沈渡自然不会解答宁千岫的疑问,自顾自地往下说:“到了最后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若要有一线生机,你必须脱离他们的掌控。这第一步,便要查寒霜门。”
两人在亭下的石桌前相对而坐,沈渡翻掌,一截如同琉璃般透明的手臂便展现在宁千岫眼前,她神色如常地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将里头的药丸服下。
宁千岫皱起眉,沈渡虽将她的怪病坦诚以告,可这离魂之症会产生什么后果,她却只字未提。
不用想便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云非白那日阻止你,说你既无实力,也没有由头,我要做的,便是将这两样东西送到你面前。”
这是何等权柄与力量,沈渡却说得毫无波澜,却叫人不由信服。
她将手中温热的茶递给宁千岫,如同那日在监牢里一般,算计不再更添郑重。
“十年之后,影宗长老的位置会是你的,在这之前,我会倾囊相授。”
几乎是十足坦诚的口气,宁千岫望进沈渡的眼中,只看见了一片澄澈。
他一愣,顿时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心中沉下,神情肃然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接过茶:“弟子,拜见师父。”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一声师父,他都喊得心甘情愿。
沈渡无声弯了弯唇角,指尖一动,一枚剑穗便落在宁千岫的掌心:“若遇危险,便可唤我。”
待宁千岫走出影峰之时,一眼便瞧见了在山脚下东张西望的言泉与一旁东西拎了满手的蒋流云。
几日未见,言泉仍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宁千岫摇了摇头,也不知临行前钟善到底安慰了他多久。
言泉见到人来,眼睛一亮,如一阵风般跑到宁千岫面前:“在山门便听说你被影峰长老带走了,这可是整个云隐宗最神秘的长老,从未见过他收过徒弟,到底长什么样?”
宁千岫看着言泉好奇的神色,还是将影峰长老便是你沈师姐这一结论藏在心底,免得言泉太过激动,直接在山脚下叙起旧来。
“哟,没白疼你,还想着师叔呢!”魏云游姗姗来迟,极为顺手地从蒋流云怀中捏出一只纸袋,将里头的糯米团子往口中丢。
宁千岫对上魏云游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笑,手中灵力一闪,他手中那只可怜的纸袋便飞了起来。
魏云游手忙脚乱地伸手将自己的零嘴护住,对小弟子为何突然发难心中门清,无奈地开口:“是我之过,以后丹峰的药随你拿,宁小友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回吧!”
蒋流云笑眼看几个人在此地打闹,最终视线落在宁千岫长剑处挂着的剑穗上,温声开口:“宁师弟,恭喜你了。”
一盏茶时间过后,几人来到了宁千岫外门的洞府内,帮忙将里头的东西往内门搬,宁千岫看着眼前景象,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自成为云隐宗弟子之后,他日日风餐露宿,在洞府修炼的时间竟是少得可怜,实在是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