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险象环生之境,自己还要在此地渡这劳什子九重劫云,这世上流年不利之事算是给自己碰了个遍。
沈渡伸手一拍宁千岫的肩膀:“且宽心,若有差池,我会在。”
诸己剑腾空而起,剑尾处的红色剑穗微微闪光,似是师长未出口的道别。
哭魂崖地处极北,终年积雪不化,若非修为高深之人进入,怕是熬不过一炷香时间。
飞雪之下灵光闪过,宁千岫收剑行走在雪山之间,皑皑白雪之上,却是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疾行一个时辰后,宁千岫却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见到了一座木屋,门前挂着一张血淋淋的狐皮,想来是刚剥下不久。
此地怎么会有猎户?
宁千岫皱眉,几番起落后悄无声息地落在木屋前的枝杈上,尚未有所行动,便听见屋内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可是有客人来?”
年迈猎户笑眯眯地将门推开,便见雪地之中站着一位青年,眼前剑光一闪杀意毕现,老猎户却只是慢悠悠地伸手一挡,便将剑刃拦在自己身前。
“刀剑无眼,伤了老朽,可就没人替你指路了。”
只一招宁千岫便探清了此人修为之高深,此刻再纠缠,吃亏的便是自己,索性收了剑,走入屋内。
木屋之中炭火烧得足,桌上的小泥炉上还温着酒,倒是自成一派闲适天地。
宁千岫与猎户在小几两侧坐下,便听他道:“你可知哭魂崖是何地?”
“仙盟盟主关押魔修残党之地。”
猎户抿了口酒,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此事天下皆知,算不得秘密,可他的旧称却无人敢提,今日遇见我,算是你的福气。”
“哭魂崖,在千年前,被称作……‘南麓’。”
仙籍殿卷轴中的语句自宁千岫眼前浮现,这个名字让他心中狠狠一跳:“为何是此处?”
猎户笑了笑:“此地本就荒凉,终年积雪不化,而裴家又早在千百年前便灭了门,将魔修赶到此处再正常不过。至于别的……我一届猎户又如何能得知呢?”
宁千岫并不接茬,眯了眯眼睛接着问道:“所以此番弟子失踪一事,同裴家后人有关?”
猎户似是酒劲上头,摇摇晃晃地闭上眼睛:“人在外久了,总要落叶归根……翻过这座山头,便是哭魂崖了,那上头风大,我一把老骨头便不同你去了。”
显然是关门送客之意,宁千岫自然也无法强逼此人做什么,走至门口时脚步一顿:“不渡海树林、葬剑谷幻境,都是你。”
身后鼾声震天,宁千岫瞥向泥炉之上的酒壶,心中自有答案:“多谢前辈。”
直到少年的身影远去,那猎户才睁开眼,拿起酒壶抿了一口叹道:“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待宁千岫亲眼见到哭魂崖,才明白何为山穷水尽之处。
未至崖底,便已能闻到腐朽的气息,同影峰的寂静不同,此地一丝生机也见不到,连凌冽寒风都不愿在此停歇,白茫茫一片,尽是虚无。
宁千岫收敛心神,沉入识海在电脑上点击两下,便站在悬崖处纵身跃下,诸己剑自发环绕其身侧,在雪地之上亮起耀眼光芒,转瞬便踩在一片焦土之上。
他单手执剑,脚步迟疑地往前走去。
此地同崖上之景全然不同,依稀能看出是一座村庄,只是似乎刚经历过战乱,宁千岫还未走入便能闻到阵阵血腥味,没有任何活人迹象。
这场景颇为熟悉,曾经自己在仙籍殿上做过的梦,他至今印象深刻,仿佛下一刻便要有孩童站在村口对他说——
“仙君,我要报仇。”
宁千岫冷眼看着眼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孩子,干脆利落地将其忽视,与他擦身而过走入村中。
他可没天下第一那无处发泄的无用善心。
村中的尸体三两成堆,找不出一具落单的,村中道路也颇为干净,没有抢掠的痕迹,极为奇怪。
不似外敌入侵所致。
宁千岫走入一座草屋内,一对死去许久的夫妻紧抱在一块倒在地上,宁千岫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对看似恩爱的眷侣,手中的利刃却又深又狠地捅入对方胸口。
他顺势又翻开几具尸体,死法都极为类似。
这整座村子变成如今惨状,竟皆是由于自相残杀所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诸己剑精准地架在来人脖颈处。
“宁师弟?快和师兄走,此地古怪,已有数位弟子再次丧命,得尽快上报师门!”
宁千岫回头,看见蒋流云焦急的神色,叹了口气,手起刀落便将自己师兄的脑袋割了下来。
“演着不累么?”
一团黑雾逸散开来,又逐渐化作孩童模样,嘻嘻笑道:“仙君,收我为徒吧,我资质很好,不会给您丢脸的!”
他像是知道宁千岫会拒绝一般,伸出手指在宁千岫面前一收,眼前之景便如雪花般碎裂,露出底下的景象来。
无数弟子的痛呼声传入他的耳朵,这些天之骄子似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拉至半空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地仍由丹田处的灵力逸散,汇聚成灵流融入空中。
不少修为稍逊的弟子已被吸成了人干,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化作枯骨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处。
内外两处,皆为炼狱。
“你的师兄在看你,若是不应我,他便也要同这些人一个下场,你当真舍得么?”
“宁、宁师弟!救救我们!!”
“好痛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保证,你如今所见到的景象,皆为真实。”
每一句哀嚎与质问宁千岫都听得无比清晰,如催命一般敲在耳廓,宁千岫却仍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