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后辈,这种场合,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喝点酒以示尊敬。
这不是梁冰印象里的燕雪舟,他以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谁的面子都不给,可现在不仅磨平了孤傲的棱角,就连在应酬的饭局上都能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恭敬来,有时候甚至会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匆匆挂断,被关佳文听到,有些八卦地问梁冰俩人是不是和好了?
她含糊其辞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关佳文起身走过来,站在梁冰桌前,开解她,“那件事都快过去三年了,也该翻篇儿了吧。网上有句话叫做,用时间遗忘的人是经不起再见面的,说的就是你们俩。”
她笑着揶揄,“这才多久?”
梁冰恍惚了好一阵子,不知能说些什么。
当年的事,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凭借一腔热血孤勇向前,很多地方处理得不好,尤其是关于燕雪舟的部分,她逃避过,自责过,也羞愧过,最终变成了心底深处一个亟待填满的空洞。
可人生毕竟不是上帝这个编剧敲在电脑里的文档,一个删除键便可以抹去重来,说过的话、做错的事、爱过的人……形成的隔阂,都不是一朝一夕,仅靠男女之间的荷尔蒙上头就能简单消除的。
才多久?
从她入职研发中心到现在,刚满一个月,梁冰后知后觉似乎有些冒进了。
但仔细回想起来,从郑蔚发给关佳文的那张燕雪舟和小宝宝的合影开始,一切都像是开了绿灯,她走到他身边的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甚至是冥冥之中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向前。
纯属巧合吗?
梁冰摇摇头,赶走脑海里患得患失的胡思乱想。
宋一鸣去东南亚旅游采风回来,给她带了礼物,周日晚上,梁冰按照约定来到商圈一家网红餐厅和他见面。
“本来想给你买那个落地灯的,好大一个——”宋一鸣坐在梁冰对面,抬手比划了下,“一米多高,怕你毕业不好收拾。”
梁冰看着手里精巧的藤编小夜灯,“这个也很漂亮,谢谢。”
“等你结婚时,我再给你买那个。”宋一鸣开着玩笑,倒了杯水推过来,“想好了吗,毕业就留在这里工作吗?”
梁冰喝了一口,“在实习,还没定。”
“我都想换个城市生活了,北江是我的伤心地啊……”他长叹着感慨,“我又分手了。”
梁冰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次破纪录了,超过了半年。”
宋一鸣不满地指了下她,“揭人伤疤。”
宋一鸣在工作上很能坚持,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把“一鸣惊人工作室”从个体户做到现在有十个员工的新媒体公司,只是情路坎坷,平均半年换一任女朋友,用他的话说就是他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因为任何人离近了看都会祛魅,新鲜感一过就没意思了。
宋一鸣非常健谈,聊着异国的风土人情,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将近结束时,梁冰接到燕雪舟的电话,他是下午从北京回来的,问她这会儿人在哪儿?
梁冰照实说了,不料他刚好在附近,说要来接她。
挂了电话,宋一鸣笑吟吟地问:“就是那个给我们买营销投流的阔少?”
对于这个戴着有色眼镜的称呼梁冰不做评价,轻笑了声,“……是他。”
当年在风口浪尖上时,宋一鸣就坚信泼天的流量背后肯定有推手帮忙,不然不可能有持续度,也不会那么精准投放。只是一开始宋一鸣不知道是谁,但只要有心,并不难查,等他弄清楚是燕雪舟以后,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了。
梁冰即便知道,也没办法道谢,只能埋在心里。
宋一鸣非要坚持和梁冰一起出来等,他边走边回忆,“我好像就在食堂门前见过他一回。”
广场上有座雕像,打着地灯,冬夜的寒风吹过来,冻得人手脚发麻。
刚按照手机上共享的定位站到路边,梁冰就愣住了。
燕雪舟穿了件深灰色的长大衣靠在同色系的车门前,车身纤尘不染,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得流光溢彩。
他抬着下巴,指间一支细细的烟卷,灰白色的烟圈被风撕碎,飘散氤氲开,模糊了他素白的脸庞和眉眼的轮廓。
梁冰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迎着他的目光走到近前,为他们做了简单介绍。
宋一鸣很热情地说,“我们之前见过的。”
燕雪舟像是不记得了,低声“嗯”了下,算是回应。
开出去一公里,燕雪舟才口气散淡地问:“就是那个让你当免费劳动力的营销号是吧?”
梁冰要笑不敢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记者。”
看了眼路线,又说:“你送我回学校吧,我明天请了一天假,要跟论文指导老师见面。”
燕雪舟没作声,转了半圈方向盘,速度提了上来,在车流中灵巧地穿梭,连续超了好几辆。
很明显是不高兴了,梁冰提醒他,“你开太快了。”
燕雪舟不吭声,缓缓减速,在红灯前停下,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瞟一眼她一直拿着的礼品袋,“什么东西?”
“宋一鸣去柬埔寨,给我买的纪念品。”
“你们关系很好吗?”
梁冰沉吟了下,“……还可以。”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曾经一起在困境之中孤军奋战过,但没办法深入细究,因为不得不触碰到关于沈恪的事。
显然燕雪舟也意识到了,他又不说话了。
“要听音乐吗?”
“随便。”
梁冰便打开了车载音响,电台里正在播放粤语金曲,一首千禧年之前的老歌,歌词听不太懂,曲调极尽缱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