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吟片刻,照实说:“她想让我过来上班,我……还在考虑。”
燕雪舟不困了,睁开眼睛看着她,“是不满意研发中心的薪酬待遇吗?”
“不是。”
燕雪舟脸色一冷,轻嘲道:“反正在你心里,我谁都比不上,现在连林师姐都排在我前头了。”
“怎么会?”梁冰连忙抱着他亲了下唇角,苦笑了下,耐心地解释,“有很多原因,最主要是因为我不想让我妈再去闹了,太难看了……”
“我可以帮你调岗,如果你只是想换个地方,可以去北江所。”
梁冰知道他面上不显,实际心里已经让步到极限了,再说两句,他一定会发火的,思及此,她不禁讶异于自己了解他的程度,知道在哪一步停下可以避免争吵,更知道怎么激怒他。
如此,她只好顺着他说:“还没定呢,好了好了,我再想想。”
她温和轻柔的声音近在耳畔,“阿姨做好早饭了,还给你炖了汤,她说你冬天抵抗力弱,喝了能预防感冒,你起床吃。”
心口那处躁动的火气便被压了下去,燕雪舟没再说话。
周六,梁冰离开北江回老家,燕雪舟还在北京陪着燕老爷子动手术,他没问她去几天,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梁冰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妥协归妥协,但他至多做到无视,理智和情感是不可能统一的,除非杀了他,重塑灵魂,否则依他那样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她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的。
无非是像裹进蚌壳里的沙砾,天长日久地忍受着痛楚的磨砺,直到麻木。
有朝一日,她能忘了沈恪吗?
梁冰曾经看过一个观点,真正的死亡不是肉体的消逝,而是遗忘。
只要她还记得,他就还活着。
或许,耗上这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忘干净吧。
火车穿越冬季荒芜枯萎的平原,梁冰坐在靠窗的座位,黑色的羽绒服脱下来抱在腿上,黑色的毛衣将她本就白皙的脸衬得愈发白。
梁冰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雪下得很大,风景和往事一同因为车速而变得模糊一片。
小城的夜晚非常冷清,又在下雪,有段路被雨雪变得泥泞不堪,出租车司机怕轮子陷进去出不来,任凭梁冰再怎么加价都不肯向前,她只能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宾馆走。李慧英把老房子卖掉了,她能理解,人总要向前看的。反正就住一夜,等明天办完沈恪迁坟的事,她就会离开。
第二天,依然是雪天,夹杂着冻雨,冷得人指尖发颤。
陵园在山上,梁冰打不到车,好在还有一趟公交能上去,紧赶慢赶,尽管出发得很早,等她到达时还是晚了,李慧英、沈恪的舅舅,还有一些亲戚已经按照当地习俗,把圆坟仪式进行得差不多了。
梁冰站在沈恪的墓碑前,沉默良久。
李慧英抚摸着石碑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又忍不住恸哭一场,哭到最后,她凄厉地用头抵住冰冷的石碑,像是抱着她心爱的儿子。
太冷了,梁冰感觉身上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像是能抖落下细碎的冰碴子。
临下山前,她在心里默声对着沈恪的墓碑说:“哥,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你会怪我吗?”
没有回答,只有凛冽的山风回荡。
“雪越来越大了,路不好走,赶快下山吧。”沈恪的舅舅率先坐进驾驶位,探出头来,不住声地催促着。
李慧英回头望了下山上沈恪的墓地,拉开车门,却在坐上去之前看了梁冰一眼,可车里已经没有位置了,但梁冰那么瘦,挤挤或许能再坐下一个人,她有些欲言又止。
为了让李慧英放心,梁冰指了下不远处的站台,“没关系的,我坐公交车。”
李慧英显然清楚这种极端天气,等站牌上那唯一一趟公交车上山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又或者根本等不到,她却没再多说,坐上车走了。
雪,下得更大了。
北江,阴天。
郑蔚接到燕雪舟,车子一路开出高铁站,他一脑门子的官司,“……就是一季度要上市的那个新药,这不马上要开始投入生产了,销售部那边预定的单子都出去好几批了,结果最后一期临床试验没过……”
“试验结果还没出,他们连订单都接了?”燕雪舟擦屁股擦得很不耐烦,“你找我有什么用?我能有什么办法?”
“但毕竟是咱们中心研制的……”郑蔚还想再说,车载电台开始插播新闻:“……气象部门表示,此次暴雪天气或将是近十年以来最大的降雪,波及到……浙江西部,安徽南部,河南南部等多个省市……据悉,部分地区交通严重瘫痪,大面积停水停电,居民生活受到影响……”
燕雪舟原本正懒怠地靠在副驾驶椅背,伸出手调大声音听完报道,边打开手机,拨通梁冰的电话。
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像是刚经历过剧烈的跑动,还喘着粗气,颠三倒四地说着情况,“你是机主的朋友吗?我是公交车司机啊,车子打滑,出事了,她受了点伤,我们先把他们几个人送到附近村儿里了……唉雪下得太大了,路面结冰,车坏了,得等公司来人,今天肯定是没法儿下山了……”
“什么?”燕雪舟不由得坐直身体,刚想再细问,就听到一句“喂,喂——哎呀,信号不好……”紧接着电话被挂断,再打过去提示无法接通。
郑蔚偏过头,瞧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怎么了?”
“掉头。”
“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