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光了,梁冰才来到他近前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燕雪舟不答,而是问:“你早就知道唐仞的论文有问题?”
梁冰一怔,“啊?”
但燕雪舟像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根据她的反应自我推翻,“不知道吗?那你的直觉还挺准的。”
梁冰没说话,她知道唐仞的论文有问题,却看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这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能给他定罪的,复刻一组实验的难度有时候远远超过创造一种新的,要经过反复推理、实验、验证、推翻、再来一次的过程,无疑要耗费他大量的心力和神思。
“他的论文有没有问题……没那么重要。”梁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移话题,“重要的是你得吃点东西了,中午你就没吃饭,一定饿了。”
“好啊,去食堂吧。”燕雪舟端详着她的脸色,“程朗不是说今晚的菜不错吗?”
梁冰没吭声,为难地犹豫了几秒,早知道他要和他们去同个食堂,还不如刚才一起走,现在携手出现在他们面前,太惹眼了。
燕雪舟等了一会儿,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手吗?”
梁冰立刻认错,“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她低下眼睛深深看着他,“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燕雪舟好像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低叹了口气,“随你吧。”
梁冰连忙顺杆往上爬,提议说:“离学校不远有一家小炒馆子很好吃,我请你吃。”
燕雪舟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任由她拉起来,从实验楼一路走了几条街过去。
梁冰点了两盅老火淮山排骨汤、一盘芥兰炒牛肉,还有一锅咸肉草头菜饭,“他们这个饭里配的青菜是按照时令换的,都是新鲜的,我上次来还是上霜矮脚青,这次就换成了苜蓿。”
燕雪舟本来兴趣缺缺,但听她描述得这样好,早就饿过头的胃好似突然有了点儿饥饿感,很给面子地吃了一碗。
吃得差不多时,他闲聊一般问:“上次你跟谁来的?”
梁冰顿了顿,心说这人未免也太敏锐了点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实答:“和许教授,她吃过以后对这家菜赞不绝口,我就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他放下筷子,低头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汤盅,“你们经常见面吗?”
她摇摇头,“不经常。”
他就又不说话了,眼睛里有种让她觉得陌生的固执和落寞。
梁冰沉吟片刻,“我爸妈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得婚,说是感情破裂,可能是因为我爸是货车司机,总是不着家,离婚以后,我妈很快就改嫁了——”
燕雪舟没想到她会用揭开自己结过痂的伤疤的方式来安慰他,心尖上蓦地传来一丝难以言喻的酸痛。
“我上小学那年,听亲戚说我妈又生了个儿子,我还偷偷跑去医院看了,一大家子人围着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吧。后来,我爸也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天有不测风云,我读初中时他出车祸走了,我就又去找了我妈,但是她已经不认识我了,知道我的来意后,她说没办法负担我的生活……”
燕雪舟很想制止她这种自伤的行为,却又想借由窥探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角落达成更近一步的目的,“……后来呢?”
梁冰强行从软弱的情绪中抽离,继续道:“天无绝人之路,我继母家里的哥哥帮了我,他给我交学费,还给我充饭卡,买衣服。如果没有他,我应该早就辍学了,可能在送外卖,也可能在工厂里拧螺丝,反正不会跟你坐在这里吃饭。”
说完,她扬起脸轻笑一声,“有没有觉得好过一点?至少许教授是事出有因……”
燕雪舟轻嘲,“她连离婚协议的事都跟你讲了?”
梁冰看着他的眼睛劝解道:“如果你来这里上大学真的是为了许教授,那就试着站在她的立场上多理解她一点吧。有时候,原谅别人也是为了放过自己。”
燕雪舟明显有些欲言又止,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她去洗手间时提前买了单。
梁冰还没迂腐到在这种事情上坚持无谓的自尊心,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只是,如果燕雪舟不是为了要帮她证伪唐仞的论文,本可以不用这么废寝忘食的。
她看在眼里,没办法无动于衷。
隔了两日,梁冰乘公交去花鸟市场预定为迎审会议室准备的鲜花,定摆台时她特意核对了好几遍,以确保发票的开具符合规定。
回来的路上梁冰看到花店外面有人摆地摊儿卖宝珠茉莉,虽然枝条有些稀疏,但花型很像白色山茶,便花十五块钱买了一盆抱回去,养在办公室的窗台上。
大三下半学期的课程安排不算太饱和,计划性强的学生要么准备考研,要么已经开始寻找校外的实习岗位。
燕雪舟上完课,下午过来时,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人桌子的交界处多出的东西。
最上面的枝芽上已经有了几个雪白的花骨朵儿,颤巍巍的,能看出重瓣的雏形。
鉴于有那盆薄荷的前车之鉴在,他特意给梁冰发了条消息确认:
「哪来的花?」
梁冰的回复速度相当快:
「我送你的」
「你要记得每天给它晒太阳,勤浇水,还要定期施肥」
燕雪舟:「你是给我送花还是送个祖宗让我伺候?」
饶是在上专业课,梁冰还是很认真地向他解释:
「预算有限,不能每周买鲜切花给你」
「只好想出了这个经济适用的办法」
「猫猫低头认错.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