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他只能背着李智说。
在人民医院就不同了,白芷自在得像在小时候家里的炕头上,先找了个病房住着。和医生沟通、照顾沈青格是孩子们的事,毕竟他有那么多。
紫苏、半夏、李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
“我妈不爱抱怨,她哪里不舒服通常也不会跟我们说,对吧?”紫苏看向半夏。
半夏点点头,“张阿姨,您清楚吗?”
张莉茹说:“就是办退休手续那段时间,经常说头痛,我说让她检查一下,她说没必要,说是更年期之类的,刚停经。”
“嗯,”老医生点点头,“血压太高就容易头痛。她颅内的病灶早就已经存在了,应该早发现早治疗,现在晚了。出血面积太大,她的行动能力、语言能力都会受限,具体情况得看看她什么时候苏醒。”
“苏醒?”半夏泪眼滂沱,眼泪不受控制。
“如果不是我,恐怕今天她就交待在手术台上了。其实即使苏醒,存活时间也不好说。”
“我妈不是脑梗吗?”半夏肩膀颤抖,紫苏拍拍她肩膀。
“脑出血也能死人,先在重症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沈青格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重症监护室,闭着眼睛,眉间不断耸动,伴随着轻微的头部晃动。
半夏眼泪扑簌簌涌出眼眶,她抱紧双臂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铁质椅子上,空气中满是福尔马林也遮盖不住的尿骚味。沈青格畏冷,性格内敛。重症监护室的床上,她全裸着身子,外面只罩了一件单薄的睡袍式病号服,纤细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苍白的脸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妈,会不会冷?”半夏站起来,趴在病房外窗户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紫苏,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坚强点!”紫苏说,“妈不会有事。”
“爸怎么样?”白紫苏抬头望着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李智问。
“病房里躺着,说心脏不舒服,你俩吃什么,我去买。”李智揉了揉白紫苏的头顶。
白紫苏和白半夏同时摇了摇头。
“那我出去看着买点,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撑不住。”李智走向电梯间,心里盘算着买点什么吃食。
“我去看看爸。”白紫苏说。
还没进病房,白紫苏就听见白芷的病房里一堆人在讲话,她进门打眼儿一瞅,乌泱泱有七八个人。细看下是表姑李灵芝和大儿子,还有社区里平时和母亲合得来的几个人。
李灵芝是白芷“远房”表姐。
这个“远”单纯指距离,其实李灵芝母亲和白芷父亲也就是白敬亭,是一个爸爸。只不过李灵芝母亲为了爱情嫁到偏远山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眼见白家发展越来越好,自己因为母亲的缘故,日子和白家过得简直天差地别。好在白敬亭、白芷顾念昔日情谊,李灵芝二婚中年丧偶,带着两个继子投奔他们,他们给她安排了工作,还借钱给他们买了房。
两个儿子都和李灵芝没有血缘关系,她自觉和白家更亲近些。
沈青格喜好打扮,一旦逛街发现适合李灵芝的衣服,从不吝啬。
李灵芝眼里的沈青格像仙女,她不敢相信有学识、有素质、长得还优雅的女人竟然会待她这种山旮旯里出来的人如此亲切。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白芷对她也好,只是言语间多少带了点施舍,趾高气扬的意味,但沈青格完全不会。
沈青格出了事,她心里难过。大儿子推脱有事,本不想来,李灵芝让他念着白芷对他的恩情,多少要出面看看。
白芷永远有一种运气,事态总能按照他所希望的发展。按理说,病房是不能喧闹的,但这家医院是沈青格工作的医院,他凭着沈青格的面子争得了一间医院角落里的双人间,隔壁病床的病人上午刚刚办理了出院手续。短时间内,不到万不得已,医院也不会安排其他人入住。
“你可要撑住啊,沈大夫还指着你呢。”居委会主任秀兰婶子,“真是天灾人祸,沈大夫多好的人啊,平时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能得这种病。”
“唉,我有心理准备。她爸就死在脑血栓上,她二大爷也是,我那个大舅子不也是年纪轻轻就被拴住了?”白芷低着头,眼睛循着床、地面扫描,手指在白色冒着颗粒感的床单上划拉。
“你的病查出来吗?怎么回事?”李灵芝问道,“紫苏来了?你妈咋样了?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医生说啥时候能出“爱西优”。”李灵芝岁数大,说到这三个英文,口舌略显生疏,冷不丁倒让人听不出来说得是重症监护室。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不过医生说再过两天吧,再观察观察。”紫苏没细说,怕白芷承受不了。
毕竟有外人在,白芷又是个混不吝的性格,万一听说沈青格可能醒不来,当场发作,谁面上都不好看。
“这病咋这么严重?”李灵芝不可置信地问道,上周沈青格还送了她一件碎花连衣裙,两人站在镜子前打趣她肚子大腰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么活泼的一个人,想到这,李灵芝吊垂干枯的眼角瞬间湿了,她掏出手绢抹眼角。
“脑袋里早就有病灶,我妈虽然是医生,但总是凭感觉,也没具体查过。张阿姨说,我妈总是头晕,可是这些她也没跟我们说过。”
“这回可好,不单把自己病耽误了,还把家里人连累了。伺候卧床的人最是受累,我还不知道吗?”李灵芝想起来照顾自己婆婆的那两年,眼角又湿润了。丈夫去世早,婆婆瘫痪在床,膝下无子,她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