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神色愈发冷冽,东宫司的人,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效忠于此人啊……
不知崔羌低声说了什么,小五点头先退开了。
此处只剩他二人,穆翎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冷声回道,“孤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过问?”
他如今虽处境艰难,可依旧还是太子,这一个两个的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既提及薛子峰,穆翎想到这两人早就相识,为一丘之貉,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嗓音冷若冰霜,“暄王的人,无论是谁,孤绝不容忍!若你挂心他,倒不妨叫他见到孤绕道而行。”
闻言崔羌眸中情绪激烈翻涌,他的师父和同门皆因自己惨死,薛子峰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良久,他最终闭了闭眼,笑容自若地踏上石阶。
“殿下未免想得太过天真?”崔羌往前行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您如今,还有何底气同臣说这些呢?李氏在朝中的地位,想必您比起臣,应当更加清楚吧?”
崔羌低沉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穆翎瞪圆了双眸,嗓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堵着般,一时说不出话。只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伴随着那些没有温度的话语,他浑身冰冷,心也莫名跳漏了半拍。
崔羌停在他眼前,微微俯身靠近他耳畔,嗓音很轻,“好歹君臣一场,莫怪臣没提醒您,若是薛子峰有事,殿下这太子之位究竟还能坐多久,臣可不敢保证。”
“放肆!”赤裸裸地威胁打碎了穆翎心中所有隐忍,他猛地站起身来,眼里怒色不加掩饰。
他倏然抬手,想一挥而下,手腕却被人轻松掐住,挣脱不出。
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两人目光交错,微妙的氛围愈渐浓郁。
崔羌嗓音渐冷,“殿下究竟何时才能认清现实?”
“放开孤。”穆翎一字一顿,神色阴沉至极,可眼眸却抑制不住的泛起红,泪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如此,倒显得色厉内荏,没有丝毫威慑力了。
“殿下怎么还和从前一样,受不得半点委屈呢。”
忽如其来的轻笑声窜入穆翎的耳际,他心中一阵悲哀,身子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发着颤。
崔羌终究还是松开了他,太子殿下剔透如白玉般的手腕瞬间染上一片绯红,来不及多看,便见这小殿下将手腕死死拢在广袖中……
他轻捻了捻手指,眼神闪过一丝暗光,垂眸定定地瞧着穆翎,神色依旧淡漠,嗓音也依旧漫不经心带着虚假的笑,“一时情急之举,殿下恕罪。”
飞雪飘进来,落在崔羌的面上,却将他的笑衬的邪肆又诡异。
这一刻,穆翎突然醒悟过来,他根本斗不过面前这人,从第一眼见到就为之心动的人,他怎么斗得过?更何况这厮如今还已成了父皇的宠臣。
太子殿下心中五味杂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是此刻前去太和宫,八成还是见不到父皇,替母后求情也只会适得其反。他想,现在唯一能做的,还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查明丽妃小产的真相,洗清母后的冤屈了……
第38章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穆翎行走在冬日冷风里,他思量着薛子峰说的话,临时改了主意,不再去太和宫,而是想法子见了李皇后一面。
昔日繁复的宫殿变得分外冷清,素来端庄的皇后娘娘也失了以往仪态,如今的她,面上黯然失色,只余下一袭冷寂锦袍……此刻寒风从窗棂间穿透,瑟瑟作响,映衬着她眼中的沉重。
见此,穆翎瞳孔骤然一缩。李皇后的身影在宽敞的宫殿下愈发显得无助,她坐在凤椅上,紧紧握住扶手,嗓音也显得有些凄厉。
他的母后说丽妃小产是受奸人所害,得益之人王贵妃定然脱不了干系。南源私盐一案也是王党的阴谋,而这一切,肯定都与崔羌有关。
穆翎攥紧了手心,将所有在心头激荡的情绪强自压抑下来。他对李皇后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一定会想办法替您向父皇证明的。”
李皇后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难得露出柔和的一面,“本宫的太子终于长大了。”
其实相比这件事她倒更加忧心崔羌的事。毕竟只要兵权握在他兄长手中,陛下也不敢真的废了她这个皇后。可那崔羌若是查出胎记之事,后果则不堪设想……
一朝失势,李皇后如今也只能忍耐着,她轻握着穆翎的手,温声道,“太子心善,不知这世道人心奸恶,也是母后的过错,竟将豺狼虎豹放于你身旁。”
穆翎知晓她指的是崔羌,心中酸涩涌现,喉间一哽,眼眶也微微泛红。不想让母后发现异常,于是他仓促地低下了头。
可这般神色落在李皇后眼里反倒愈加可疑。
想到昨日肖九同她说昨夜太和宫殿门前的事,李皇后狐疑地看向穆翎,试探道,“母后也知晓,你对宫中下人从来十分宽厚,你和那崔羌从前……”
穆翎打断她,嗓音平静淡漠,“从前是从前,他如今,在孤眼里只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心中猜疑并未消减,但李皇后只是淡淡应道,“如此便好。”
又一日早朝,群臣对李国公的弹劾言辞犀利,太子殿下置于其间,犹如群狼环伺。可穆翎置若罔闻,因为他也知道就算父皇有心处置也不会选择在此时。
只是他记住了那一副副落井下石的嘴脸,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面色是出奇的平静。
崔羌立在他的左后方,不经意侧首望了过去,太子殿下的身形似乎愈发单薄了,也只有他注意到了太子殿下隐于广袖下紧紧攥成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