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们围坐在一起,满脸横肉的山贼头子坐在一块巨石上,眼神阴鸷地盯着人群中央一年轻小伙。那小伙身形瘦弱,衣衫残破,眼中满是惊恐。
“小子,想在我们这儿混,得拿出点本事来。”
小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伸手去拽他的腿,“大哥,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别杀我。”
山贼头子随手指向了正在角落里冷得瑟瑟发抖之人,他的同伴。
“你,去将他杀了。”
那小伙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
山贼头子冷冷地看着他,“哼,今天他就当你的投名状了,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柴房内,穆翎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他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无法缓解心中的震怒。
“孤要救他们。”
同在北渊时的语气一样坚定。
可少年人本清亮的嗓音不知何时起逐渐变得沉重,却仍带着些天真。
崔羌想着,沉声淡道,“殿下可万不能暴露身份,您若成为人质,被有心之人以此来要挟朝廷,后果则不堪设想了。”
若是朝中政敌或者地方势力倒也罢,就怕有敌军卧底混入其中想要扰乱局势。
崔羌神色凝重,默默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屋外小伙满脸惊恐地看向被指的同伴,手中的刀在颤抖,可脚步却未曾停留,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动静愈加明显,穆翎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蹲在角落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山贼一脚踹向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挣扎,眼见提刀之人马上就要靠近,他突然发作,向身旁山贼疯跑而去,在所有人愣神之际,一把抽出那别在腰间的刀,嘶吼着转身,于慌乱中精准地刺向了对方,鲜血飞溅他的脸上,他整个人也为之愣住。
“好一个快准狠!”山贼头子高声喝道,视线投向了他,“你,留下。”
那被刺中的小伙徒然瞪大了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却只能缓缓倒下。
空气一时间静了下来。
夜风一刮,血腥味从小窗钻进穆翎的鼻腔,穆翎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他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心头一直强忍着的恐慌,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
幽夜深沉,浓稠如墨,无边的黑暗似要将世间万物皆吞噬于其中。
寒风打在破旧屋门上,发出低低的呜咽,更添几分诡异。
很快,屋外响起山贼头子的一阵狂笑,笑声在山寨里回荡,紧接着,其他山贼也跟着哄笑起来。
那笑声让穆翎脊背发凉,冷汗沿着额角缓缓滑落,滴入颈间,他的手腕被捆在一起,无法抬手去拭。
周围静谧得可怕,唯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穆翎的身子都在细微颤栗,恰似寒风中瑟缩的残叶。
就在他满心惶惶,几近绝望之际,一道嗓音,仿若穿透重重黑暗,在一片冷寂中徒然响起,直直地刺入他的耳中。
“殿下既为储君,理应清楚,世间百态,人心复杂。”
“淡然看之便是。”
心头密布阴霾,久久无法驱散,以至他一时都忘了,他并非是孤身一人被困于黑暗,还有一人就在身侧,好恶不论,那是他再熟悉不过之人。
“有人心怀善念,路遇乞儿会施援手,但亦有人为一己私欲,坑蒙拐骗,互相残害,无所不为。人心受欲望驱使,或为财,或为名,善恶往往一念之间。”
崔羌的嗓音在此时显得沉稳又可靠,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让太子殿下原本慌乱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稳。
这是师父曾同他讲过的话。
师父还说,以己之心,观人之行。但莫要轻易付心,需谨慎察之,方不致被人心所伤……
崔羌言止于此,在没光的昏暗中无声自嘲一笑。
对于穆翎,如今既已知晓真相,何须再多此一言?
许是见到他害怕发抖的样子,怪招人心疼罢……
穆翎瞳孔微怔,面上闪过明显的波动。
善恶往往一念之间……是啊,朝堂如棋局,人人皆为棋子,却又妄图掌控全局,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人心早已扭曲,市井之中亦无例外。
他深深地拧着眉,并未领会出崔羌话中的宽慰之意,以为是在讥讽自己不明事理、主次不分,故生硬道,“善恶皆坦然观之,依崔大人所言,孤身为太子,见那朝堂之上,众臣表面皆称忠心,然背后却各怀鬼胎,也应不管不问么?”
崔羌仿若未闻其言,神色淡然,眉眼间似早有预料他会如此说,不见丝毫波澜。
反观穆翎,虽言语不显慌乱,可身子却依然不受控地微微颤栗着。
比起方才,其实太子殿下已经克制的很好了,这点细微的动静丝毫不会引起注目。可他身旁的崔羌,是从小于严寒酷暑苦练武功之人。
他的言行相悖,在崔羌眼里,自是早已将心底潜藏的怯意尽皆出卖了。
崔羌的目光在黑暗中坚定如炬,良久,他才沉声道了句答非所问的话。
“既已入虎穴,臣定能找到机会,化险为夷。”
穆翎骤闻此语,心下一愣,思绪恰似乱麻纠葛缠绕。
俄顷,“哐当”一声巨响,屋门被一股雄浑大力轰然撞开,夜风裹挟着彻骨寒意奔腾而入,刹那间,屋内的静谧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愈加浓烈的血腥味让穆翎几近作呕,也让他心中的愤怒与不安攀升到了顶峰,他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