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袍带着独有的温热气息,此刻却也无法驱散这屋内的寒冷,仿佛能直直地穿透人的骨髓。
穆翎躺在榻上,只觉又冷又硬,极不舒坦。他的体内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燥热之感汹涌澎湃,可手脚却如浸在冰窖之中,冷得刺骨,毫无一丝暖意。
半梦半醒之间,穆翎眉头紧紧皱起,口中喃喃低语,似在梦中仍抗拒着什么,那一声声“不要”,微弱却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在这四壁萧然的屋中响起,格外令人揪心。
崔羌眉峰紧蹙,他走上前,将手缓缓伸出,眼看就要触碰到穆翎的额角,只见他眼皮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原本明亮的眼中仍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惶与迷茫。
穆翎的目光在触及崔羌的瞬间,身体仿若不受控制,如惊兔般骤缩于榻角,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
他于那迷离须臾,竟一时未辨眼前其为谁何。
崔羌手僵在半空,良久,才缓缓收回。
太子殿下额间一缕青丝被冷汗浸湿,黏贴在白玉肌肤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可崔羌深知此时此刻,太子殿下与自己的处境全然不同。
他心中有很多话想要问,那些关于阴谋的疑问在舌尖打转,可最终,他只是苦涩地发觉,似乎一切追问都已没了必要。
望着这样的穆翎,崔羌心中那点悔意如云雾般丝丝缕缕滋生蔓延。
罢了。
崔羌想,即便他真与李氏一同算计自己又如何?也不过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虽有痛感,却也不足以致命,又何必去苦苦追究,反正他们之间,恩怨早已算不清了。
他强压下心中波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遂轻声道,“此处诸多不便,臣先送殿下回去?”
现在天色尚早,途中遇人不会太多,穆翎能独自前来想必这里定是对他有求必应。言罢,他只静静立在原地,等着穆翎回应。
穆翎定定看了他半晌,昨夜之事终于涌上心头,眼神中的疑惑瞬间化为愤怒。
此时端然直立在眼前的崔羌,身形一如既往挺秀如松,衣衫齐整无褶,彰显出几分冷峻矜贵。这人双眸之中,恢复了寻常的疏离之色,仿若寒潭深涧,遥不可及,令人难探其底。
好似昨夜失控之人,与他全然无干,真乃道貌岸然、虚伪无耻之徒!
穆翎冷眼怒视,满心皆为愤懑。
他撑着手想要起身,崔羌下意识伸手去扶,此举落在穆翎眼中便是惺惺作态,令人齿冷。
他抬眼看着崔羌,猛地扬起手,重重地朝着崔羌的脸颊挥去。
崔羌眼眸骤缩,却并未躲避。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中回荡,格外刺耳。
那巴掌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劲道虽猛,实则穆翎本身所剩力气近乎于无,带来的痛感却也不强,只是其声响听着着实震耳,惊得四下里的空气都似乎微微颤栗。
崔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缓缓转头,目光淡淡直视他,那眼神犹如被乌云遮蔽的冷月,没有丝毫温度,却透着无尽的悲凉。
四目相对,穆翎的手掌此刻不但微微发烫,更有丝丝疼痛蔓延开来,仿若有火在掌心灼烧。可他心中的恨意无平息之意,于是不假思索,再次愤然扬手。
清脆的巴掌声又陡然响起,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先前相同的位置,鲜明的掌印瞬间浮现在崔羌近乎完美的侧脸之上,显得尤其突兀。
此番下来,穆翎的手掌由于用力过猛,已然麻木不仁。
他依旧怒目圆睁,似要将崔羌千刀万剐才能解其心头之恨般,死死地瞪着崔羌。
崔羌身形微动,刚欲转头,恰于此时,穆翎再度愤然扬起手,那架势分明又要挥掌而下。
只不过还知道疼,倒是换了只手。
“……”
崔羌眸光一凝,心中暗忖若再不制止,只怕这局面会如脱缰之马,愈发不可收拾。
当下不再迟疑,他伸手迅速地握住了穆翎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手掌落下之处,恰好覆盖住了穆翎手腕上那一片因他昨夜掐出来的青紫痕迹。
这暧昧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仿若一道无声的谴责。
崔羌松了手,“殿下这两巴掌,是认定臣有罪,还是只将臣当作发泄的器物?”
他的嗓音低哑,尾音微扬,带着点散漫,穆翎被他质问得一怔,有了片刻的凝滞。
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昨夜是如何到此的,可那些旖旎画面一旦隐约浮现脑海,他便恨透了眼前之人更恨透了败给欲望的自己。
穆翎目中波光流转,里头盛满了不甘与执拗,毅然不愿吐露半字承认自己方才的失仪是迁怒之举,依旧这般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你当然有罪,以下犯上,你死不足惜。”
太子殿下咬牙切齿,只是嗓音哑得可怜,脖颈上还残留着昨夜被吻出来的斑驳红痕,愈发显得色厉内荏,没一点威慑力。
崔羌眼神晦暗了几分,不欲和他逞口舌之快,直接俯下身去。
穆翎只当昨夜那不堪之事是被恶犬咬了一口,虽疼痛且耻辱,却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正思忖间,就见崔羌伸出手欲抱自己,他顿时怒从心头起,猛地用力一推,如惊弓之鸟般躲开了崔羌的触碰,抗拒的动作满是厌恶。只是他浑身还软着,用不上什么力气,崔羌自然是纹丝不动。
“你别碰孤!”言罢,他的眼尾却不争气地泛起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崔羌难得体贴地顾着他的情绪,任由他自己缓缓顺着床沿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