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心想要夺回本就属于自己之物,又有何错
可那些曾经说过的、被忽视的话语,如挣脱枷锁的飞鸟,振翅涌入心间,声声啼鸣,扰得人不得安宁。
原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是个意思……
思绪飘摇,又落定在那夜,他立在阴影之中,衣袍被屋顶的夜风吹的猎猎作响,他说,他的亲人都离开了。
彼时那道声音仿若一记闷雷,震得他心尖发颤。
如今深想来,他口中所谓的仇家究竟是否和自己所想那样?
穆翎眉头微蹙,于虚幻梦境之中,依旧不得解脱,寻不到出口。
不知何时,母后那素来端庄的面容映在了脑海,她笑得如此温婉,怎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狠厉呢?
紧接着,枫叶飘零,落满月下独酌之人的画面占据眼前,穆翎躺在榻上,唇瓣轻抿,此刻满心满眼皆是那人的哀伤。
他想走上前去,想将那人拥入怀中,恨不能倾尽所有,驱散他周身阴霾。
可他却动弹不得。
他惊觉,间接酿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恰恰也是深陷局中的自己。
他立在原地,窥视着那清冷孤寂的身影,只剩满心自嘲……
这般纷扰念头,在梦中织就了一张网,将穆翎层层缠绕,只能任由往昔记忆将自己拖入更深的混沌之境。
悠悠五日光景,于昏沉间一晃而过。
穆翎仿若在黑暗深渊中跋涉许久,才终于觅得一丝清明,缓缓撑开沉重眼皮。
榻边守着的侍女见他醒了,先是面露喜色,旋即迅速去找来太医。
太医替他把完脉,满脸写着担忧。
只因此刻的太子殿下实在是憔悴不堪,他面庞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尽失,本就单薄的身形又消瘦了许多,显然是这场大病令其亏了身子,元气大伤。
不精心调养上两三年怕是要留下病根了。
太医悉心嘱咐完便走了,也不知这太子殿下有没有听进去。
“水……”昏迷了五日,穆翎嗓音干涩沙哑,艰难挤出一字。
侍女忙递上茶盏,扶他起身轻抿了几口,稍缓过神,他便强撑着坐直身子,问道,“那日送药的侍卫何在?速唤来见孤。”
不多时,侍卫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垂首禀道,“殿下,属下那日将药至送营帐,未得入内,军医接了药后,只称将军已服下,按药效,需七日后方能苏醒,属下便速速赶回复命了。”
穆翎听闻,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了些许,他摆手让侍卫退下,而后强撑着病体,走至案前,提笔蘸墨,给李将军写信。
第59章
不多时,穆翎换了身衣裳入宫面圣。
太和宫内,顺桓帝高坐案前,目光带着审视,见太子这般模样,不由眉锋一蹙,沉声道,“朕让太子赴边关处置要务,既还未料理妥帖,怎提前独自回宫了?”
穆翎心中忐忑,面上却不露声色,他神色谦卑,带着几分无奈,“禀父皇,儿臣惭愧,边关乃艰辛之地,严寒难耐,儿臣……实在难以适应,将军分心顾念儿臣,儿臣怕误了战事,才斗胆先行回朝。”
顺桓帝瞧着他这病弱之态,不疑有他,心下恨铁不成器之感油然而生,又恰因其无能而暗自庆幸。
顺桓帝摆了摆手,责令他回东宫好生养病,暂时不用上朝了。
与此同时,远在关外的李将军接到了穆翎的书信,正展开细细读来。
太子殿下字迹依旧同从前一样,缺少美观。可他信中难得言辞如此恳切,他要自己务必莫将解药之事告知崔羌……
于公,太子殿下的话他不能不听;于私,虽不解但他理应尊重小翎的决定。
见其字里行间满是坚定,李将军思忖片刻,决意依他所言。
而穆翎这边,回东宫后,一面在阿兰的监督下调养身体,一边悄然着手调查崔羌父亲的死因。
他深知,欲破此局,李国公的信任不可或缺,于是寻机与国公府往来,于细微处留意,在言谈间探听,倒也逐渐摸清李家一些隐秘之事。
可令他愈发惆怅的是,母后这段时日对他可谓是关怀备至,那些温柔笑意、亲昵言语,仿若诸般嫌隙皆为虚幻,让穆翎心生怯意,每欲开口问询崔羌之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似是害怕一旦问出,便会打碎眼前这看似美好的母子情分……
时日缓缓流淌,太子殿下的身子却未见大好,反倒每况愈下。
阿兰急得在殿内来回踱步,穆翎无法,只能乖乖被困于这东宫内,于药香袅袅中,望着窗外风雪变幻,满心纠结迷惘。
他觉得,许多真相仿若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恰似庭院之中被厚厚白雪遮覆的叶,难以触及。
至于究竟是真的难以触及,还是不想亲自前去扫开遮挡,他不愿深思。
崔羌在服下解药后的第七日醒了。
意识回笼的瞬间,就见陆仲海提着药箱从帐门走来。
见他醒来,陆仲海一边替他把脉一边三言两语将这几日经过讲与他听。只是,在进来前,李将军严正叮嘱,绝不能将太子殿下雪夜疾驰求药的实情吐露半分。陆仲海虽心有犹豫,却也不敢违背。
“崔大人,如今您体内毒性已解,只是一个月内切不可动用武功。”
崔羌闻言倒没什么反应,只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陆仲海走后,不消片刻,李将军便过来了。
崔羌略显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开口谢过李将军事无巨细的照料。
李将军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带上愧疚,他如今已经知晓崔羌身世,又想起这一系列变故背后的诸多纠葛,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无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