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没想过袁淮能千里迢迢跑来G省。
袁淮看到李静水的身影,激动地猛然起身,搂着猫笼、拖着行李快步上前,嘴巴已经张到一半,一个小萝卜头冷不丁冲出来抢了他的路,把他挤到了后面。
那些人停下脚步,笑眯眯围着小彬彬,看他抱着李静水的腿不肯撒手。
“哥哥别走,陪我玩,我们去吃牛排——”
彬彬可比彭程的脸皮厚多了,他爸爸说过的,今天能邀上李静水,就去市中心那个旋转卡座的餐厅吃牛排,请不上只能回家吃外卖便当。
李静水为难地摸摸他的头,“下班啦,哥哥要回家……”
丁姐就在旁边起哄,“你一个单身汉下班能有什么事,带彬彬去玩嘛。”
彬彬嘟着嘴,拖着奶音,“走嘛——吃牛排!”
袁淮远远看着,忽然就有些不敢过去了,李静水和那些同事是从窗明几净的写字楼走出来的,吹了一天中央空调,身上干净清爽,各个衣着光鲜,他拖着个快要散架的旧行李箱,领口腋下晕出一团团汗渍,都快析出盐粒子了,怀里还抱着个透出腥臊猫尿气味的笼子……
袁淮后退几步,想往树后藏,苹果一双眼睛却很尖,喵呜一声,开始暴躁地抓挠笼子。
李静水听见猫叫,下意识就往这边瞟了一眼,顿时整个人定在那里,活像丢了魂儿。
四组的同事看见他这副表情,都纳闷地跟着看过来。
袁淮那瞬间像被架在火上烤,也不知怎么想的,抱着苹果的笼子转身就要跑,那只旧行李箱磕在台阶上拌了一下摔成两半,甩出一地衣服。
越不想在李静水面前出丑,偏偏就越狼狈。
他来之前的雄心壮志全没了,把猫笼放在地上,埋头胡乱收拾散落在地的衣服,行李箱里还翻出李静水那只旧旅行包,被一只手递在眼前。
彭程在最热的天气也穿得体面又整齐,暗纹衬衫配西裤皮鞋,发型纹丝不乱,身上透出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袁淮哪怕只在视频里偶尔撇过一眼,也立刻认出了彭程。
李静水已经从刚才的呆滞中反应过来,把彬彬交给丁姐,快步上前帮袁淮收拾行李,看苹果一声比一声叫得焦躁凄惨,就打开笼子把苹果放了出来。
苹果就着刚才彬彬抱过的那只腿,迅速跑酷登上李静水的肩头,威风凛凛竖着尾巴,贴脸磨蹭着李静水,宣誓主权。
看到这只猫,还有旁边这个透出倔劲儿不肯抬头的高大少年,彭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定就是那位的“弟弟”了。
他打量一番袁淮,摆出男人间问候的姿态,郑重伸出手,“你好,彭程。”
袁淮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输人不输阵,也立刻回握上去,“……你好,袁淮。”
俩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彬彬读不懂,他踢腾着脚丫在丁姐怀里挣扎,牛排都抛诸脑后,要先去看肥猫咪。
苹果是很认生的,朝彬彬龇牙炸毛,坚决不许小孩儿近身。
李静水这时才说了第一句话,“不好意思啊彭师兄,我就不跟你和彬彬去吃牛排了。”
彭程自然理解,“改天再说吧,你忙你的。”
众人作鸟兽散间,丁姐还要回头品鉴,“哦哟,那就是李组长的弟弟,型仔哦,俩人也不像嘛……也不知道上次李组长求得符灵不灵,他考得怎么样啊……”
话语声渐远,袁淮蹲在地上,耳朵还是红的,朝那只合不拢的行李箱撒气,拉链坏了,轮子也掉一只,关键时刻彻底报废了。
幸好当初李静水走的时候,没带这只旧箱子。
李静水从猫笼里拿出那两件让苹果糟蹋过的衣服,一个从上、一个从下勉强套住箱子,还是那么平静温和地替袁淮收拾烂摊子。
袁淮声音冒出委屈,“我一下火车就来了,这边热死了……”
李静水柔声问他,“饿了吧?”
苹果插嘴跟着喵喵,我也饿了,一天没吃猫条了。
李静水没把人领回家,而是找了个物美价廉的生滚粥店,带着一人一猫填肚子。
他没问袁淮为什么来,也好像没看见袁淮晒得发红发亮的一张脸,默默蹲在地上拿着只一次性塑料碗,帮苹果捣碎熟牛肉。
他蹲下时,轻薄的衬衫衣料贴在背上,就透出一根一根清晰的肋骨,这两个月足足瘦了十斤。
袁淮其实也瘦了不少,但李静水从刚才就一直没拿正眼看过他,肯定都没有发现。
粥的味道不错,鲜甜可口,店里空调也很足,吹得袁淮一颗心都冷了。
他在火车上那十几个小时里,幻想过无数种俩人久别重逢的场景,哪怕李静水冲上来骂他两声打他两拳都想过的……他怎么也没料到李静水会是这个反应,平静得像接待一位普通友人。
袁淮那份生滚牛肉粥只吃了一半,胃里发涨,再吃不下去了。
李静水等苹果也吃饱了,站起来说,“你念哪所学校?我送你过去。”
袁淮抿着嘴,最后一张底牌也被人抽出来了……他今天出门的确忘了看黄历。
袁淮有些心虚地嗫嚅,“G省医科大学……我们后天才报道,还没开学呢。”
没开学,就是无处可去,需要李静水暂时收留的意思。
李静水还是很平静,“那先去学校附近吧,找个酒店住几天。G省也有不少博物馆和建筑景点,趁这几天先去逛逛也不错。”
袁淮没敢问你陪我住、陪我逛吗,磨叽着说,“我攒个学费很不容易……”
“学费”二字就像是骤然踩到了李静水的某根神经上,他脸上强撑的平和面具炸开一角,终于露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