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客套一句罢了。
他转过身将锦囊还给陵游,陵游过手就直接抛给了岑姚。
倾城心里一贯觉得这些出身好的仙君难伺候,眼前这位又身份特殊,还恰恰在此时出现,实在让人多想。于是她便问道:“少君为何在此?”
简子昭回身面对倾城,微笑答道:“她让我来转告你,上京下旨传达的物资最迟后日便到,路也快通了。至于这些药品,早一日晚一日,差别不大,姑娘给他们用就是了。”
陵游自打见到简子昭,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此刻听他如此说,声音更加凌厉:“你早已退出中枢,她怎会让你来此?”
简子昭温文一笑:“无可奉告。”
倾城扬了扬细长的眉,看笑话似的看着陵游:“你日前已被中枢除名,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了。”
陵游敛着眉没说话,倒是岑姚站在后面,面色微讶。
她没见过陵游这么憋屈的模样,下意识就要过来维护他。但陵游却没再与院中这二人多言,转过身来拉着岑姚走进了房间。
倾城看着他背影,余光瞥见回廊那边已经安静站了多时的原景时,忽而勾了勾唇角,回头对着简子昭笑道:“少君许久不在中枢,今日难得管这些事,莫非是与我家少主好事将近了?”
原景时本是有事来找岑姚,顺便告诉她路快通了,谁知一来便见陵游与倾城大打出手。他未现身,只静静看着,此刻便听到这么一句。
先前在上京,她说她有一门婚事,他半信半疑。后来知道她是白沫涵以后,就更加不相信。
谁知如今真的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简子昭从前没怎么和倾城打过交道,未料到她居然如此大胆,敢如此直言。他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此事岂好随意谈论?”
他也能感到这里并非他二人。到底是在人间,只怕他说多错多,无谓多生事端。
简子昭也不待倾城继续多说,便先道:“我另有公务,告辞了。”
他身形一瞬便消失,倾城的脸色也在他走之后沉了下来,手里的鞭子慢慢捏紧,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原景时这才走了出来。
倾城对着简子昭离去的方向扬了扬眉,道:“听见了?他出身高门,一直颇受看重,因旁人犯错牵连,低调了好些年,不过看样子,复宠也就在眼前了。”
她嘁了一声:“有本事早早和我家少主立了婚约,复宠看来也没什么难的。”
她没看原景时的脸色,转身走进房间。
虽然恶心原景时是她的快乐源泉之一,但是简子昭突然出现,着实让她没有太多的心思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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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姚非常担忧地看着陵游。
她进了房间,没有旁人打扰,才问他道:“你们刚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和……她,闹矛盾了?”
陵游说的含糊:“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岑姚口中咕囔道:“我才不是担心呢。”
陵游笑一笑,揉了下她的脑袋,把草药翻出来:“看看要怎么处理,我帮你弄。”
两个人坐在一起处理起草药。岑姚听见倾城进来的声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想到她刚才在院子里欺负陵游,又不忿地低下头。
倾城也没打算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她靠在门边,问陵游道:“你其实不合适留在人间了,什么时候走?”
岑姚听见这话,又看向陵游。
陵游头也没回:“我就站在这里,你又敢杀我吗?”
倾城也听说他和彤华在蒙山上发生什么事了。她其实有些讶异于陵游会为了一只轮回兽和彤华翻脸:“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见惯了生死。”
昔日明朗的少年如今眉眼沉静,他抬起头来,沉声道:“这些死去的人通通与你无关,所以你没有感觉。草木无心,生死无妨,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懂。”
她笑他优柔寡断,难舍难放。
他笑她不懂人心,草木无情。
倾城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你若当真有心,当年你阖族被杀的时候,你就该去和他们站在一起,最起码即便死了,也能死在一起,而不是如今才和她秋后算账。”
她在用他的血仇嘲讽他的怯懦胆小,岑姚忍不住了,站起来想要说话,陵游一把按住了她。
他手里揉碎了一把药草,站起身冷然面对倾城。他释放的神力轻易压制住倾城,让她无可忍受地露出痛苦之色。
他眼中压抑着汹涌的波涛:“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该恨她,我只能恨我自己。若我当初敢和如今一样,为了我的族人站出来,那么今日就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大荒神洲被围剿时,璇玑宫拒绝前往大荒参战。他那时在外另有任务,不得抽身,只能尽可能不惊动旁人地打探一些消息,又不敢多问太多。
他满心焦虑,好不容易做完了任务回去,大荒神洲没了,他的家也没了。
他就只剩下那么一个兄长,却已经改换了姓名。他许多年后再见故人,故人比新人还要陌生。他守着自己的兄长,可他最终也为了复仇丧命。
明宿一族陨落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大荒神洲覆灭的时候,他也没有站出来,最后步孚尹死去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站出来。
自始至终,他一直是一个隐忍不发的怯懦者,所以活到如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被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