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华听见是符舜的声音,驻足间已恢复了寻常表情。她回过头,持扇的手没放下,头却低了低,目光自扇下望过来。
她肩膀随这个动作不自觉地微微向后一沉,露出衣领上一截修长雪白的颈子,整个人挺拔又曼丽,只是眉尖微微蹙着,仿佛是被扰了清静。
花下美人,比这园中锦簇花团还要美丽十分。
符舜迈步上前。
鱼书行礼,会意地退开几步,留他们放心说话。
彤华换了只手继续挡太阳,抬眼懒散地瞧着他,问道:“做什么?”
符舜早看见了她与玄洌出去,特地找了个仙侍,命他若是见到二人分开,便回来报给自己。
他原道二人为免众口非议,应当很快分道,却没想到那仙侍找到玄洌之时,已经过去了许久,而彤华更是没了影子。
符舜费了些功夫才寻到彤华,此刻背手站在她面前,目光颇有些无奈之色,口中道:“彤华,我以为你如今狂妄归狂妄,却不会再使小性子了。”
彤华才不听他的道理,偏首道:“你也不会惯着我,方才又何必帮我?”
符舜颇为头疼道:“方才你闹起来,有什么好处?定世洲和陵游的脸面都不要了,就为了全你争强斗狠的心思?”
彤华反问道:“你觉得我争不赢?”
符舜无语道:“这是争不赢的问题吗?”
彤华扬眉道:“是昭元先多管闲事,又借故挑衅。”
符舜见彤华听不进去,手指微动,在二人周身设了个隔音的结界,这才与她微微说明了三分,道:“能忍则忍。今日我能将他带走,明日若你我不在,谁来保他?”
彤华这下转眼望向了他。
符舜以为她知晓利弊,自己这句话应当是说动她了。
可彤华开口却是:“你知道了?”
符舜无奈道:“我是因为……”
彤华打断他道:“无论是因为什么,让这事断在你这里。”
她心里早有准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瞒了三百多年,已是难得。
她唇角抬了抬,没有笑意,只有狠意:“我很快就会有个了断。”
符舜轻叹,劝道:“不要再冒险了,彤华。无论是为谁都不值得。”
但彤华却道:“我是为我自己。”
她眼波盈盈,目光里带着固执和倔强,逼问他道:“你还会继续护着我的,对罢?”
她在利用他,他当然看得出来。
她眼神里所有的可怜都是伪装的假象,她才不害怕。
而他果真没有拆穿。
彤华目的达成,转开目光,看见那边远远走来了两个人,俱是板着脸的紧张神色,仿佛见着她是见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她无声轻嗤。
说着站在她这边,不是还叫人去查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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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正是项固与云瞻。
他二人听那仙官说完宴上风浪,便到园子后头来寻符舜。
项固一路都念叨着莫要碰上彤华,谁知这就撞见了。
那遥遥花枝底下,凭栏站着与符舜一道说话的,不是彤华又是谁?
项固立时头皮发麻。
他停在原地,想着符舜看见他来,应当便会与彤华分开,到时他再过去,便不至于再与彤华撞上。
谁知彤华闲闲地晃了晃手里折扇,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而符舜向他示意,要他上前回话。
项固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符舜问道:“如何了?”
项固一五一十回答道:“那妖狮确是一路向着天门而去,应是被有心人提点过。我问过今日登记的礼官,给妖狮用的降妖禁制是上古传袭下来的禁制,万万没有问题。”
彤华收了折扇,敲在掌心,笑道:“这可好笑了。那禁制能解开的人不多,我与长姐人坐在台上,各自的使君跟在身边,若不是我们解开的,还有谁啊?”
她是明知故问,项固却倍感尴尬,不好再继续答了。
他总不能顺着这话,说是上天庭有人捣鬼。
上天庭是帝君长晔的上天庭,若是有人生事,岂能没有先经过他的授意?
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云瞻跟在项固后头,虽没出头,也没被为难,可经过今日这一大堆事,依旧体会到了彤华的难缠。
他再次想起那句关于彤华“无往不利”的评价,心里顿时十分同情起这位掌刑仙官来。
符舜轻咳了下,提醒她收敛一些。
彤华于是瞥他一眼转过身去,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了。
符舜唤她道:“不和我回去?”
彤华道:“我去消消气,免得忍不住再生出事来,惹得你们又烦心。”
言罢,扶着鱼书,步步走远了。
符舜也没什么参宴的意思,回去之后同长晔说了一句,二人便一起离开了。
长晔一走,场上明显宽松许多,纯圣与昭元坐去了一边说话,诸神仙三五成群,觥筹交错。
项固倒是没跟符舜一起走,拉着云瞻走到了廊下清闲地,闲看着聊起天来。
云瞻正欲伸手为项固斟酒,忽见桌上爬来一个小人。
那小人的身子不过一个拇指大小,四肢俱全,倒是头比身体还大了一倍,没有嘴,只有两只硕大的眼睛,一前一后地贴在脸上,睁开时几乎覆盖了整个头部,仅余的左右两侧,满长着两只阔耳。
只要头部稍微一转,便是实实在在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小人抱起酒壶,稳稳地走在桌面上,给二人斟满两杯酒。
项固执起酒杯,同云瞻介绍道:“此为耳目灵。除神族外,耳目通灵,无所不能知,非刑司仙官不见不知。你既来了刑司,记得也莫向外说漏了嘴。这只耳目灵,今日便送你了,权当我贺你升迁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