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湖称是。
他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兴许也有些怅然,但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却也说不上是多么伤怀。
霜湖想起自己方才那紧迫万分的一刻钟。西海的印玺是三太子非英得信后给她取出来的,算不上费劲;而她很多年没回过南海,这是她第一次回去,就是为了拿南海的王印。
她怕不足够,又去东海找玄洌,她想玄洌一贯护着彤华,绝对不会不给。
但玄洌在听她说明来意后,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问她道:“怎么是彤华在那里?”
他在东海备战,根本不知道这边的事,也根本不知道彤华的事。霜湖进入后殿之前,特地先拉住长晔身边的仙官问了一句,方才司命神君来时,帝君可有对前方战场下什么命令吗?
仙官说帝君命去请了五太子。
他说谎了。
没人去请玄洌,长晔在说谎,他的放纵造成了这一切,所以此刻才能这么从容平淡地转过身去,即便是在听见了自己的好友死去的消息之后。
霜湖看着他漠然的背影,又道:“陵游也没了。彤华神力耗尽,被文宜带回定世洲了。”
这一下,长晔与符舜都回头望了过来。
霜湖继续道:“东君开了镇山鼎,彤华恢复之后如果看到了陵游的身体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之后要怎么做,帝君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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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子昭一把推开宫殿大门闯了进去,身后的仙侍仍不罢休地要来拦阻,径自被他回身挥剑逼退。
“退后,莫要上前!”
紫暮正陪着简雪衣在殿中看书,一抬头看见简子昭浑身是血,大吃一惊,起身便往他的方向奔来:“你怎么——”
“跟我走。”
简子昭一把攥住她的手,拉着她便往殿外而去。他步履奇快,紫暮毫无准备,足下踉踉跄跄,险些被曳地的华贵裙摆绊倒。但他手劲奇大,死死攥着紫暮不肯松手,即便如此也不肯停下。
就这么一直到了宫门口,紫暮还是被绊倒在地,她拉着简子昭转过身来,看着他半跪在她面前,倾身又要拉她,连忙攥住了问道:“怎么了?”
好端端的,今天发什么疯做这些!
那些使官仙卫已经围过来了,他再这样,必定要受重罚。
简子昭脸上有血,愈发衬得那双沉寂的眼睛黑白分明。他低声问她道:“跟我走啊,你不是想要和我走的吗?”
紫暮回头看了一眼执剑围在附近的使官仙卫,对他道:“我想和你走,但为什么要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先告诉我啊。”
简子昭看她如此惶惑,忽而轻轻笑了一笑,道:“陵游死了,我害死的。”
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到:“我伤了陵游一剑,他活不了了。趁着彤华还没回来,你现在和我走,我们还能走。”
他不由分说要将她拉起来,但她下意识抗拒了一下,他没能将她拉起来。
于是他不再使力了,他看着她明显害怕惊惧的面孔,口中道:“现在不想和我走了,对吗?”
他看穿了她的心,低低道:“我们今日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彤华会一直追杀我们。快的话,我们没走多远就会死在她的手里;慢的话,我们就走远一些,但是要躲躲藏藏,要过凄苦万分的日子,永远不能得见天日,就像过去我们在简氏封地里过的日子一样。”
他笑着,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几乎是有些温柔地问她道:“现在,你不想和我走了,对吗?”
他的声音让紫暮浑身颤抖。她答不上他的话,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甚至有些来不及思考,嘴唇翕动半天,只能堪堪唤出一句“阿昭”。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她看着简雪衣在内廷受教,成长得越来越好,她从不曾有一回后悔当日离开简氏仙族。她很少想起简子昭了,但是某一日,她偶然看到了来中枢递交公务的简子昭。
中枢安排得很好,他们从来不曾有一回碰面,那次是因为紫暮偶然去了一回内廷,才遇上了他。
他们只是分开了,但不是仇敌。她没有刻意避开,只是上前去,问他最近过得如何,族中是否一切都好。
他说都好,不必挂心,珍重自身。
她看出他没有撒谎。他似乎变了,不再像婚后被打压时的那般颓丧了,反倒有些变回从前的模样。他叔父走了,整个截风简氏都听他一人之命,他不再受制于人,圆满了从前的心愿,成功掌握了简氏仙族,他又要变回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他们都在变好。
分开的这些年里,似乎所有都在慢慢变好了。
紫暮回去后难得想了好久,简雪衣看出她失落,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想要安慰她。于是她同他道:“我今日见到你父亲了。雪衣,你……还记得他吗?”
简雪衣看出了母亲谨慎的试探。他通透万分,只回答道:“母亲不必顾虑我,从心而为罢。”
从心而为,她枯坐着想了一整晚,次日又去昨日相见的宫道上堵他。她想,他们本就是一双有情人,当日情形不好分开了,如今既然都好起来了,那想要再续前缘,却也没有错罢?
她说她想要和他离开,但简子昭没有答应。
她回来以后默默气闷了好几天,想算了就算了,这一生长如此,她也未必非要他不可,既然问过了,之后死心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