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笑了一阵,还没说两句话,便听外头有仙官入内,却是平襄那边来的。他们脸上的笑立刻消失,听见那仙官道:“尊主听说彤华主醒了,命我前来问候,另外叮嘱彤华主好生歇息,不必去那边回话了。”
陵游立刻沉下了眉心,倒是彤华面不改色道:“辛苦仙官来一趟,请替我多谢尊主关怀。”
那仙官应声而去,彤华推了推陵游道:“不开心什么?不用去回话了,不好吗?”
若是从前,她便是受伤还没好,也要去那边回话,说明白那日去了上天庭都做了什么的。即便那日分明是平襄下令,不许内廷支持彤华,留她一个人去应对天庭。
陵游望着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同她道:“去过了,他去的。”
彤华微微一顿,抬眼瞧他,问道:“令牌都被我毁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不是让他走了吗?”
陵游道:“你那天伤得太重了,慎知处理不了,我便去找曦月姑姑。她原本也有些没底,打算先带你去遗灵窟的,但是来了以后看,你们两个一起晕在殿里。”
他对上她微微讶异的神色,道:“你神力乱得很,元灵震颤得厉害,是他拿自己的神力修为强硬压制住的。”
天雷之下难有万全,她们只知道她是活着回来了,却不知她是什么情况。皮外伤也是活着,剩一口气也是活着,她一回来就进了明台殿结界,在没见到以前,活着与活着也不一样。
那日,是她开口说了恂奇可以离开,所以那道结界才没有继续生效,他们才得以进去施救的。
但事实是,这句令是为了放恂奇离去,但恂奇却并没有离去。
彤华没有接话,陵游试探着问道:“他还在明台殿呢,一直问你的情况,要不……我叫他来见你一回?”
“不必了。”
她感觉伤口有些疼了,干脆向下躺平,示意了下窗台上的玉昙,同他道:“我都醒了,还能有什么大事?你把花送回去罢。”
她有些不喜地错开了目光道:“夜里开的花,这么断了根放在日头底下,就没意思了。”
彤华眨了眨眼睛,将陵游欲言又止的话堵了回去:“我伤口疼,再睡一会儿,你还要留在这儿吗?”
陵游无法,只得道:“行,那我回头来看你。”
他耍了个心眼,在原地磨了一会儿,见她闭着眼睛看不见,便没有带上那株玉昙,打算着让它多放一日是一日。但未过多久,到了晚间月升的时候,那玉昙便连花带瓶地送回了明台殿。
还是送回给侍花的仙侍的,就一句吩咐,说这花已经断根,能养便养,不能养便处置了。
接手的正是那个已经相熟的仙侍赤芜,她茫茫然将花接回来,看着这花的确是有些失了颜色了,便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声,入殿来询问道:“这花儿再不好好养就真的要死了,咱们怎么办呢?”
她往左边看陵游,陵游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向对面挑眉,她又往右边看,右边的恂奇垂眼看着这花儿没说话。
赤芜有些无奈,又将花抱走:“算了,我自己看着办罢。”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断了根的花,又不再受主人的爱护,终究是要死的。
她养过太多花了,许多人喜欢看花盛开,却又不喜欢看花凋落。所以生前如何受人追捧的花,到死的时候,终究也大多都是孤零零的。
陵游看着赤芜出去,问他道:“你拿神血喂养了那么久,就这么退回来,便不管了?”
恂奇淡淡道:“她不喜欢,再送去也没用。你拿去的时候,没有想过她会不喜欢吗?”
陵游啧声道:“行,都怪我。”
他再多费这个心在他们之间周旋,他就不做狮子了,转行做狗。
他有些无语,口干舌燥,见恂奇在对面不紧不慢地斟茶,便伸手捞了一杯过来,才喝了一口就皱着脸放下杯子:“什么茶?这么苦。我给你拿了那么多茶,怎么偏偏喝这种?”
恂奇看他动作,自己面不改色将茶饮入口中,甚至还能咂摸一回后味,看得陵游啧啧称奇。
他不紧不慢地同他道:“因为苦,所以才喝的,这种味道才能记得住。”
陵游抬眼,看见他微微垂首,茶水蒸腾起的热气宛如远山雾岚,全都氤氲在他眉眼,将他整个人的脸色都遮掩得看不清楚。
他又低下头,看见那一杯虽然清透却实在苦得人五味杂陈的茶水,手指微微点了点,而后拿起来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这一套动作真是爽快极了,正打算对他哥放下豪言,便见对面的人白了他一眼:“喝不动给我放下,回去玩儿罢。”
陵游非常悲愤地离开了明台殿。
他到底如今在定世洲的地界上,不好与恂奇走得过分相近,自然也就不能时时过去。但璇玑宫里的风吹草动瞒不过他的眼睛,连着几日两边都没有半点联系。
他心里又不自觉地琢磨起办法,但变故比他想得要快。彤华醒后,伤势恢复得速度便加快了许多,没两日便彻底痊愈。她没有真那么听话地回避此事,还是特地整装要往平襄那边去见上一面。
但她迈出殿门以后,却没有急着过去,而是转头去了明台殿。
恂奇感应到了她的到来,彤华进去时,便见他正站在那巨大的天台之前等她。她没有靠近他,只是遥遥问道:“我已说过,长晔不会再追究你任何,还不走吗?”